陳益卿終是不放心,派了手下身手了得的十個兵士喬裝成平民,跟在玉如顏的身邊,隨她一起深入大魏的後方去尋穆凌之。
玉如顏原本是想馬上出趕路去找穆凌,她自己倒不在乎,但後來考慮到越羽的身體吃不消,便同意在大營裡歇息一晚再出。
然而,第二天做好萬全準備要出的玉如顏,在開啟營帳門的那一瞬間,腳卻移不動了。
穆凌之帶兵襲擊大魏糧草營,雖然付出慘烈,生死未卜,但也拼死毀了大魏的糧草。
原以為,糧草被毀,大魏的主帥司馬容必定退步並且不敢再向前征戰,然後,此人卻是思維完全不走尋常路。
糧草被燒了後,他不但不停軍休整,等待新的糧草到來再開戰,反而加快行程,四十萬雄軍直接開進了齊國境內。司馬容還在軍隊裡下了命令,想吃飯不被餓死的,想活命的,就去大齊的糧草營搶,搶到的就歸誰,沒搶到就等著餓死或是被殺死!
此令一下,大魏那些大將兵士們,估算了自己手裡的餘糧後,不由都開始捨命的開始向大齊起進攻,更是將大齊的糧草營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時不時的來偷襲,傷亡不斷!
玉如顏走出營帳裡,被眼見的傷兵震到了——
因為昨晚大魏的軍隊偷襲糧草營,大齊又死傷了幾千人馬,此時那些受傷的傷員們缺胳膊少腿的躺在營地中央,痛苦的呻吟哀嚎著,有些小兵的年紀竟是比小刀還要年紀,那鮮血淋漓的場面,那一聲聲痛苦的呼喚讓玉如顏心頭巨震!
此次交戰,大魏的兵馬整整比大齊多了一半,所以,為了對抗強大的對手,大齊的軍營幾乎所有兵將都開往了前線,而且聽他們說,一日後還與大魏有一場正面交鋒,必是一場惡戰,所以,整個齊軍大營,就連燒飯的火夫都上了戰場,除了幾個軍醫,根本留不下幾個人來照顧這滿地命在旦夕的傷員!
看著滿地痛苦掙扎的傷員,還有源源不斷往大營裡送來的傷兵,玉如顏眸光一沉,轉身走進了越羽的營帳。
彼時,越羽已在自己的營帳裡幫那些傷員看病扎傷口了,見玉如顏進來,以為她是催促自己上路,忙得頭也抬不了,卻說道:“你再等我半刻,等我處理好這位傷兵馬上就隨你動身。”
他手中搶救的傷員,是一位年輕的小兵,右眼被刀劍所傷,已沒了眼珠,半條手臂也被砍掉,白骨都生生的露在了外面,痛到全身痙悸還在不忘懇求道越羽:“大夫,救我……啊……我不要死啊,我家裡還有老母,我還沒有成親……”
然而比這個小兵慘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玉如顏心裡湧過酸澀,上前挽起衣袖招呼安哥開始一起幫越羽救人,語帶苦澀對越羽回道:“……暫時不去找他了……他為了我大齊可以付出生命,而我做為齊國的公主,有何理由看見他們見死不救!”
越羽聞言手頭一滯,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一臉堅毅的玉如顏,眸光裡閃過讚許的亮光,輕輕道:“你放心,三殿下吉人天相,必定無事。等我們救治完這裡的傷員再去尋他。”
玉如顏吸吸鼻子輕輕的‘嗯’下,再不多說話,開始與軍醫一起幫忙照顧救治的傷員。
從早到晚,水都沒時間喝一口,玉如顏與越羽他們在傷員中間忙碌奔走,竟是眨眼的功夫已到天黑。
可前方的傷員還在源源不斷的抬進來,玉如顏的雙手裹滿鮮血,雙腿已累到麻木,腰更是痠痛到豎不起來。她不禁擔心起越羽的來,自己不過是幫幫下手,而他做為大夫,卻是要看診接骨處理傷口,比自己更累更辛苦,他身體羸弱,不知道他忙了這麼久,身體是否吃得消?
思及此,她連忙回頭去人群裡搜尋越羽的身影,只見他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給一個傷員接骨,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嘴唇都乾涸出血了,因幫傷員包紮,裹了一身的血汙,一身的雪白衣裳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他絲毫不在意,只管看病救人。
玉如顏心頭憾動,不由自主洗淨手,端了茶水走過去,遞到他嘴邊,親手喂他喝下,溫言勸道:“越大哥忙碌了這麼久,趕緊回營裡歇歇吧。”
看著遞到嘴邊的茶水,越羽人片刻的怔愣。他緩緩抬頭看著面前的女子,只見明亮燈火下,她的形容也是同樣的疲憊不堪,但一雙眸子卻灩瀲無雙,神情也是無比的關懷,當看到她同樣乾涸脫皮的雙唇時,越羽心頭一跳,喉嚨艱難的嚥下,就著她的手喝光杯裡的水。
平淡無奇的一杯水卻讓他感覺,這是他有生之年喝過的最甘甜可口的一杯水了。
入夜時分,陳益卿帶著下屬滿臉疲憊的回到大營,陡然見到沒有離開的玉如顏,神情一怔,待看清她的形容,知道她是為了幫忙救治傷員沒有離開,不由心裡更是佩服玉如顏心中的大義。
想起明日的一場惡戰,陳益卿心裡一酸,默默的將玉如顏拉到一邊,面容黯淡道:“公主忙了一天趕緊休息去吧,明天一早……明天一早請公主離開軍營,這些傷員也要連夜撤走的,公主再呆在這裡實在危險。”
玉如顏已聽那些傷員說起過,說明天一早兩國正面交鋒,生死存亡就在明天這一戰了。
看著陳益卿面上的決絕,她心頭一震,知道此戰凶多吉少,他必定、必定也是抱著戰死沙場的絕心了……
面上淡然一笑,她緩緩道:“聽說,殿下因走得匆忙,身上的盔甲都是陳將軍親自贈於的,這份情誼——猶自珍貴!”
聽她提起穆凌之,陳益卿面上一暗,神情悲痛起來,自責道:“其實,當時應該由我帶兵去偷襲敵軍的糧草營。若是殿下還在的話,明日一場,必定還的五成的把握能贏,可如今……”
兩國兵力懸殊,簡直成壓倒式的趨勢,一向瀟灑成容的陳益卿嘴唇緊抿,面色凝重,突然慘烈一笑道:“可不管如何,那司馬容的人頭我必定是要取下的,那怕——與他同歸於盡!”
玉如顏知道,在男人的世界裡,有一種兄弟之情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而陳益卿對穆凌之就是如此。
她心裡湧上一片苦澀,眼睛漲得難受,卻對著陳益卿淡然一笑道:“陳將軍放心去吧,不要擔心我的安危,我不會走,我要留在這裡等陳將軍大勝歸來,到時,我必定陪陳將軍不醉不休,還會原諒你當初擅自爬我槿櫻宮宮牆的罪責。”
陳益卿憶起之前的事來,想起不久前,他還與穆凌之一起住在相府朝夕相處,他為他爬槿櫻宮的宮牆向玉如顏求情,而他也是為他出計騙走長公主玉明珠,那時雖然被情事被困也有諸多煩惱,但至少,他還活著,一切都那麼美好。
眼眶不覺溼潤,陳益卿抱拳在玉如顏面前跪下,定定道:“公主,臣一定不負辱命,為了殿下,也為大齊的百姓,一定拼死保住大齊的疆土。”
玉如顏看著面前的少年將軍,心頭一震,同樣在他面前跪下,恭敬道:“我替父皇和大齊無數百姓感謝將軍的拼死守護!希望,將軍平安歸來!”
走出主帥大將,夜風襲來,聞著空氣裡久久不能消散的血腥味,玉如顏驀然的打了個寒顫,雖然忙了一整天,但她一點睡意都沒有,一個人爬上營地一側的高臺上,望著滿天的星辰,心裡不可抑止的又想起了穆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