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但是對方費下這麼大的勁來捏造一份假的“軍事佈防圖”誣陷她,其目的顯而易見。
鄭曲尺問她:“我聽你說得像是很懂行的樣子,不知你又是誰?你的話就一定具有參考性嗎?”
公輸蘭微微一笑,她雖謙遜不露鋒芒,但骨子裡的傲氣卻全刻在她的姓氏當中:“我是公輸蘭。”
公輸……
鄭曲尺如今也不再是當初的井底之蛙了,她忽然頓悟:“你是公輸家的人?”
“對,公輸即若是我兄長。”
言下之意,她的話是具有權威性的。
鄭曲尺以為自己懂起公輸蘭為何非得弄死她了,或許是因為公輸家跟墨家之間的仇怨。
她不再糾結公輸蘭為何想要對付她這件事情了,現在更重要的是擺脫這“欲加之罪”。
“你怎麼確定,我就只會這一種風格?”
公輸蘭一怔:“你說什麼?”
鄭曲尺轉過身,從袖兜裡掏出一塊塗臉的黑炭筆,走到石場東側那一塊被開鑿過的平面石上。
那數丈高的青褐色石面如削如切,光滑平整,她靜靜地凝注了片刻,道。
“你說,我繪製的圖樣與旁人不同,的確,但倘若是輿圖,你且真正地好好看一看,我桑瑄青若要下筆,那麼一副軍事佈防圖該究竟是什麼樣的。”
此話一出,眾人都驚奇地看著她,一面好奇猜測她要做什麼,一面靜候事態的後續發展。
而宇文晟由始至終都樂於坐山觀虎鬥,既然公輸蘭樂意當這個試金石,他便看看她能整出些什麼明堂出來。
但比起對公輸蘭小伎倆的觀看,他更期待桑瑄青接下來會有些什麼出乎人意料的舉動。
只見,鄭曲尺緩緩閉上了眼睛,她先是在腦海之中預先構思。
這個時代的古地圖大多數例尺、高程、距離、方位與地形坡度的起伏來簡單平面展示,而內容物填充則是以方框、線條跟圓圈等來標註,代表何物。
有多簡單,要多簡單。
可鄭曲尺的圖,卻是立體、直觀到如臨其境的輿圖。
只因她學的圖紙繪畫來自現代,她的工作是需要勤加練習手繪,把腦海之中的設計思維和想法快速地表達出來,想當初為了降低返工率,每一份施工圖她幾乎都細緻還原到完美的地步,力求與工程達到統一。
她由於人不夠高,就爬上了手腳架,開始以石面為紙,炭塊為筆,以此繪圖。
她筆下平面圖,先有軸線跟定下方向,由低向高的順序從左至右或從下至上佈置,她手上動作很快,幾乎不需要停頓思考,就建立起一個圖層,再把之前圖層以手肘擦試將透明度降低。
與素描近似,先定大致的比例,畫出大致的軸線,再畫實線,定出各山脈、城鎮、河道及地形主特徵位置,再描粗、細化……
當她筆下的圖形逐漸有了大致輪廓形態後,頓時就展現出一種全然不同的另類奇景。
“天啊,你們快看,她畫的都是些什麼啊?!”
“你瞎啊,你看,那個是不是咱們的營寨啊……還有那一座山,跟高處瞧鬼羧嶺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啊?輿圖?可是輿圖還可以這樣畫嗎?這完全就是一幅縮小到精緻地步的風景圖啊,好真實啊,真像人站在高山之上,朝著山下廣垠大地看去,一切如數如悉皆盡收眼底。”
“不對,還有一些是人肉眼瞧不清,也看不全的地方,你看,東、南、西、北的山勢走向十分清晰,福縣與八鄉十村之間的路線,我好像一眼就能夠辨認清楚所經所途。”
若要問鄭曲尺,地圖是什麼?
那就是繪圖者充分掌握了原始資訊,研究製圖物件,再結合用圖要求,合理使用地圖語言,將資訊準確地傳遞給用圖者。
眼下,她就是繪圖者,而那些驚歎連連、可以透過她的輿圖準確地找出他們熟悉或不熟悉的地形時,她就等同於成功了。
她足足繪了大半個福縣跟鬼羧嶺一些顯著特徵後,餘下另一大片預留之地後,一隻手按住顫抖脫力的手臂,水眸橫掠過一眾:“這才是我桑瑄青編繪的福縣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