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藏經閣。
林小依輕聲慢步,在她的身側,顧擔並不顯得有任何的侷促之意,好奇的目光不住打量著這片浩瀚書海。
以上等木料打造而成的書櫃在這裡好似層層疊疊的巨浪林立,而浪花卻是一本又一本擺好的書籍和竹簡,一眼望不到盡頭。
大月兩百餘年的國祚,算不上太過綿長,卻也堆積了些許時間的偉力,天下間的財富和知識,在兩百餘年裡不斷的向著這裡匯聚而來,最終凝成這片看不到盡頭的浩瀚書海,個人身處其中,未免顯得過於渺小。
便是窮盡平凡人的一生,也難以粗略看一遍這浩如煙海的典籍,無數代人傑的苦功。
淡淡的墨香味充斥在鼻尖,沉靜的書本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音,唯有那泛起些許歲月焦黃的一角,隔著光陰的河流在向後人問好。
漫步走入知識的巨浪中,難免讓人感覺到光陰的流逝和個人的渺小,整個浩蕩天地啊,又有多少人能留下一書半冊,甚至單純的留下一個名字呢?
王權富貴,個人榮辱,名利交雜,在這些典籍間,都如過往雲煙。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莫過如此也。
“這是一個好地方。”
哪怕對這個時代很有意見的顧擔,都忍不住微微點頭誇讚,這些典籍在這裡被保護的很好。
“好地方,該早些來才是。”
一道應和聲自遠處響起,眨眼間腳步聲便來到了身前不遠處。
一個鬚髮皆白,面目衰老身軀枯瘦的老者,站在了他的面前。
顧擔細細打量著他。
單從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這是一位硬生生熬死三代帝王的武道宗師,反而更像是一位鄉下長年累月受苦受累的老農。
他的臉上皺紋橫生,好似溝壑堆疊在了一起,老人斑已經佔據了小半個面頰,眼珠枯黃而衰微,缺少一股生機和靈性,粗糙的面板像是在陽光下暴曬之後又被踩了幾腳的高粱顏色,帶著近乎泥濘的黃。
就連白髮白鬚也不是大月所尊崇的月白之色,恰恰相反,那是一種油盡燈枯後再無餘力的灰白之色,粗糲的毛髮滿不在乎的墜著下來,甚至有的還打了結,像是山野間自由生長的藤蔓彼此交織纏繞,既不好看,也不美觀。
顧擔打量著他,而他,也在打量著顧擔,這位有史以來,據他所知最為年輕,年輕到不可思議的武道宗師。
單從外表上看,顧擔的樣貌比之年齡還要更加年輕一些,武道宗師再加醫術高手,保養得當又衰老極慢,區區三四十歲的年紀放在武道宗師這個群體之中,完全可以說是年輕的不像話。
眉目端正,器宇軒昂,俊逸非凡,那墨色的眼眸沉靜而有力,雖不彰不顯,卻透著讓人自感安穩的力量。柔順的黑髮披肩而下,濃黑似夜,泛著年輕的生機與活力,脊背挺的筆直,雖無凌雲之心,自有凌雲之意。
健壯的身軀只需素雅的青袍妝點,埋藏著的是好似暫時火山沉寂般的力量,動靜之間張合有度,灑脫自然,讓人情不自禁的感嘆,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一老一壯,皆為宗師。
不比還好,真切站在彼此的眼前,總讓人感覺過於真實,引起不適。
顧擔眼中浮現出訝異之色,未曾料想到大月皇宮內的宗師竟是這般模樣。
“讓小友見笑了,老夫年歲過長,又疏於打理,平日裡也不敢出門見人,早已不在乎世俗容貌。”
姬老自是察覺到了顧擔的訝異,半是自損,半是調笑的說著。
這樣的開場白既不顯得過於正式,又未曾咄咄逼人,帶著點為老不尊的頑皮和洞穿世事的心態,不說讓人如沐春風,起碼不至於升起敵意。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可面對來到他的地盤的顧擔,姬老可以說非常給面子,完全沒有那日說要收他為徒時的狂放模樣。
宗師不可辱!
之前背地裡提一嘴也就算了,真要當面說出那種話,怕是定要分出個勝負來,屬實沒什麼必要。
“老前輩為人灑脫肆意,已不為規矩所束,讓人欽佩。”
伸手不打笑臉人,姬老這麼給面子,顧擔倒也未曾貶低,他本就不是那種喜歡逞口舌之利的人,能夠心平氣和的交談,那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