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彤低垂眼瞼,細密捲曲的睫毛輕輕顫動,安靜跪坐在那裡。
不想讓人看見她此刻並無多少悲傷的眼神。
腦海中只回蕩著宋煜的那句:我答應過一個人,殺你要用兩劍。
果真就是兩劍。
一撩,一劈。
沒有任何血腥,沒有任何暴虐。
彷彿一陣輕柔和煦的暖風吹過,她的堂兄姜肅,這個北齊劍道第一天才就死了。
經過十幾個呼吸的沉默。
坐在首位的官家突然嘆了口氣,說道:“老先生還請節哀,寡人剛剛也說了……所以如今,只能表示遺憾和……準備一套上好的棺槨。”
姜邕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彷彿蒼老了幾十歲,一雙老眼裡面,蓄滿淚水。
他強忍著站起身,衝官家深施一禮:“感謝官家,是我家肅兒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且容老夫……讓人把孩兒屍體收斂,莫要讓他在這裡,擾到官家和諸位的……興致!”
官家擺擺手。
迅速過來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把姜肅屍體抬了下去。
然後看了眼楚相以及那些北齊使團成員,說道:“姜老先生說了,不要讓這件事情擾了大家興致,也是,年輕人打架,勝敗兵家常事,寡人當年在戰場上,也見多了生死。想不到姜老先生也能如此豁達,令人欽佩……樂師,奏一曲歡快點的曲子,讓大家放鬆下心情!”
集英殿門口牽著馬的宋煜嘴角微微一抽,莫名想到皇叔的“接著奏樂接著舞”……感覺官家如果此時來上一句,同樣特別應景。
當姜肅屍體被抬著經過身邊那一刻,大白馬再次有些躁動,宋煜面無表情的一抖韁繩,那股勁力讓大白馬渾身痠麻,根本動彈不得。
隨後對著官家大聲道:“官家,下官身體有些不適,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官家坐在那裡擺了擺手。
宋煜給了孫志平一個眼神,翻身上馬,雙手一拉韁繩。
唏律律~
大白馬頓時暴躁的揚起兩隻前蹄,然後宛若一支離弦之箭,嗖的一下從集英殿裡面衝出去。
噠噠噠!
外面廣場之上,頓時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伴隨著宋煜的一聲喝罵:“給老子老實點!”
聲音漸漸遠去。
楚清輝身旁的錢真人突然站起身,剛要悄然退去。
官家笑著開口:“錢真人,寡人敬你一杯。”
錢真人身形一頓,停住了腳步,然後十分恭敬的雙手端起酒杯:“官家客氣了,貧道陪您。”
官家一手端著酒杯,一手輕輕在面前桌案上叩擊——
三長兩短,兩短三長。
臉上帶著一絲燦爛的笑:“寡人記得初識錢真人,應該是十五年前吧?”
錢真人道:“沒錯,十五年前的九月初八,當時剛好菊花盛開。”
“還是錢真人記性好,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晃就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錢真人伱說,人生有多少個十五年呢?”官家幽幽問道。
“回官家,似貧道這種方外人士,因懂些養生之法,可以多活一些歲月,但也難過百年;世間凡夫,通常不過一甲子數。”錢真人道。
“是啊,人生不過百年,古今多少人傑,最終都化作黃土一抔,人間歲月終究是短暫的,但也正因如此,大家都很在意死後留下怎樣的名聲,免得被人痛罵千古,你說對吧錢真人?”官家端起杯,衝他示意了一下,隨後一飲而盡。
錢真人雙手端杯,幹掉杯中酒,說道:“貧道是出家人,道家只講今生,所以作為貧道個人而言,並不是很在意究竟留下千古美名,還是千古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