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襄陽往黃河一帶,要經過很多山谷,從遙遠秦嶺延伸過來的餘脈如不斷的牆,形成河南一帶與漠南漢地天然的阻隔。
起伏的山嶺間有一條條或大或小的谷地通道,構成了南北向交通的條條走廊,燕子谷就是其中一個。
嚴格來說,這道山谷並非什麼險地,兩側的山坡坡勢不陡,身手利落靈活點的人完全可以徒手攀上去,谷地也不甚幽深,大約五里多路長,步伐快些一刻鐘就能穿過去,所以這個山谷跟嚴復走過的沿途很多山谷一樣,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連帶的,打前站的斥候們也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畢竟附近沒有大股的軍事力量出沒,土匪山賊倒有一些,不過借兩個膽子給那些連刀都沒有幾把的山賊,他們敢公然對抗兩千官兵嗎?
故而斥候們打馬而過,在谷底瞭望了一陣山頭,沒有看到異常就賓士而去,朝後面發出了平安無事的訊號。
過了燕子谷,再往前走二十來裡,就有城池落腳,時辰已近傍晚,走了一天的嚴復覺得與之露宿野外,不如加快腳程,趕到城裡去打尖住宿舒服一些。
於是他得到前方的訊號之後,用請示的口吻向身邊的忽必烈道:“此去不遠,就有一處城池,大人雖然在草原上過慣了帳篷篝火的生活,但有房屋住宿、熱菜飽腹,想來也是很舒適的,下官想通知前軍提速,加快行進,趕在天黑前進城落腳如何?”
忽必烈一路聽了他喋喋不休的說話,早已煩躁,那些言說江南種種不好的言辭灌入耳中如蒼蠅繚繞,實在不舒服,早就想一巴掌抽他了,聽到可以進城休息,心中大喜,點點頭道:“當然好,大人可自去安排,無須詢問我,這裡現在畢竟還是你做主的。”
這話聽著似乎有些味道,嚴復心頭就緊了一緊:什麼意思?此間是大宋領土,難道過得一陣就不是大宋官員做主了?
忽必烈話不明說,嚴復也不便刨根問底,打個哈哈敷衍過去,扭頭就皺著眉宇吩咐全軍提速。
整齊列隊而行的宋軍佇列裡頓時響起一陣小校們的吼叫,伴著軍官們“加快速度,進城休息”的命令,步卒們嗵嗵嗵的變慢走為快走,有人說了,再走二十里就是今晚住宿的城池,走得飢腸轆轆計程車兵們立刻精神起來,想到溫暖的肉湯和舒適的床,大兵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這段路。
頃刻間,燕子谷就到了眼前,毫不險峻的地形絲毫沒有引起這個行軍佇列裡任何人的重視,斥候已經犁過這片地了,當然沒有危險。
風吹過山頭,激起一陣樹葉搖盪,婆娑的樹葉沙沙作響,掩蓋了樹影中無數人的沉重呼吸聲。
重甲的蠻兵隱在暗處,如一座座不動的山石,連氣息都與山渾然一體,從遠處看來,這就是一座尋常的山,跟河南大地上別處無數的山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長孫弘蹲在一棵樹下,臉上的鬼面罩被掀起來,那張已經顯得稍稍有些滄桑的臉面如沉水,盯著山底下揚起煙塵的隊伍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個身影弓著腰,從遠處跑過來,護在長孫弘身側的九龍昂德回頭看了一下,沒有動。
長孫弘彷彿知道來的是誰,沒有回頭的問:“前面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妥了。”楊小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那陀智將軍叫我來稟報鬼王,陷坑就緒,火藥就緒,就等鬼王發令了。”
“再等一等,待他們全都進入了谷底再說。”長孫弘停了一下,輕輕的說道,眯起眼數下面小小的人影:“一個也不能放過。”
楊小磊點點頭,彎著腰又去了。
這一天的天氣,是個好天氣,藍天白雲悠悠萬載,雖然有些暑熱,但還能過得去,走起路並不是熱不可耐,山下的宋軍旗號招展,大概人人都想著趕緊趕到地方休息,不長的功夫,蜿長的佇列就全都進了山谷。
長孫弘沉著氣,一直等到最後一個兵進了谷口,走入山谷老遠,方才站起身來。
他穿著石門蕃特有的鬼甲,重甲玄鐵打造,黑黝黝的彷彿宛如陽光底下一塊黑色的隕石,發著藍幽幽的光,當他站起來時,手裡的長刀脫鞘而出,明亮的刀刃在黑色甲冑的襯托下分外耀眼。
長孫弘毫不畏忌的站直身體,這一刻他並不在乎山下的宋兵會不會看到他,這不重要了。
長刀威武的上揚,划著一道光的弧線,遠端山頭上的鬼卒看到了,立刻起身,抖落一身樹葉,點燃了一門號炮的火繩。
“砰!”
晴空裡無端的炸響,號炮的聲音在谷中迴盪,蕩起無窮的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