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城洞,迎面就是往日裡人頭攢動的朱雀大街,這條街橫貫成都城,全長近十里,寬約三丈,可容三輛馬車並行,規整的青石板鋪路,道路兩側有暗溝排水,香花撒路,毫無尋常城鎮那種不可言狀的熏天臭氣。
街道兩邊,一間接一間的都是店鋪,兩層樓三層樓的,翹瓦飛簷,裝飾精美,進進出出的人流在店小二賣力的招攬聲中熙熙攘攘,接踵摩肩,掛在屋簷下的招牌一塊比一塊錚亮大氣,旗幡一面比一面醒目招搖,一眼望去,蜀中繁榮盡在此間。
成都是四川的中心,朱雀大街就是成都的中心,十里長街滿城錦繡,錦官城光耀百年,長盛不衰。
但在此刻,卻是一片蕭條。
兩側的房屋店鋪殘破如廢墟,再也看不出往日裡的半分痕跡,牌匾被摔在瓦礫間,斷裂粉碎,經歷過大火焚燒的街道彷彿被巨人碾壓過一樣,就連地上的青石板,都被挖去了不少,不知作了什麼用途。
這些破壞,有些是當初陳隆之守成都時,拆毀的,房梁當作滾木,石板當作礌石,磚瓦用來投擲,可見當時守城時的血腥艱苦。而火燒的痕跡,則是蒙古人破城之後,屠城時放的火。
總之,繁華不再,空餘遺恨。
而喧譁聲起的地方,就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的朱雀大街上。
長孫弘策馬趕到的時候,正逢那陀智帶著蠻兵,在街心裡跟對面的一群宋兵對峙。
兩撥人中間,是一小撮百姓裝扮的人,蠻兵和宋兵都拔出了刀子,刀鋒下那一夥百姓顯得很惶恐畏縮。
宋兵中一個身材較為高大的,正在大聲叫嚷,憤憤不平。
“他們是遼人!你們護著他們幹什麼?這幫狗子當初殺了我們多少人,拿他們一點東西,又有何妨?你們快快讓開,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那陀智沒有表情的臉看著他,腳下站得很穩,半點沒有退讓,嘴裡只吐出幾個字:“制置使司有令,入城不得劫掠百姓,你們都聽到狗耳朵裡去了嗎?”
“他們不是大宋百姓,是遼人!”那宋兵也是倔強,怒喝道:“你才是聽到狗耳朵裡去了!”
被圍在中間的十來個人中,一個穿著較為得體的中年男人大著膽子站出來,有幾個看上去像護院的彪悍男子護著,拱手不斷地朝兩邊作揖:“軍爺、軍爺,我們雖是遼人,但入大宋經商已久,早就算是宋人百姓,這次是從江南路過來買茶葉的,怎知這裡這般模樣,實在是不知道……”
高大宋兵嗤笑一聲,喝道:“呔!還要狡辯,這邊打了幾年的仗,你如何不知道?分明細作!”
中年人苦苦辯解:“軍爺說得是,但江南有人要買這裡的青城山仙芝竹尖,出價很高,我們年年都過來購買,去年過來也買到了的,怎知今年這個模樣,誰也料想不到,我們真的不是細作,這是大宋官府發的憑由……”
“哼,兵荒馬亂的,誰知道你這憑由哪裡來的?你們這麼多人,又有武夫,指不定是搶了別人憑由,殺人滅口得來的。”宋兵不屑一顧,一把將中年人遞過來的憑由打到一旁。
看到這裡,聽了許多,長孫弘基本上明白這是這麼回事了。
他側過頭,對跟上來的王夔道:“大哥,看來你首先要做的,不是屯田啊。”
王夔面如黑炭,顯然非常惱火,在發兵過來之前,他已經言明瞭軍紀,任何人不得藉機劫掠百姓民間,不得趁火打劫。三令五申,一路上真的無人違反。
現在看來,並不是手下這幫兵聽進去了,而是路上碰到的,都是身無分文的流民餓鬼,無東西可搶,蒙古人在這邊彷彿洗地一樣的搶掠,早已盤空了民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