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派差役來見過五姨奶奶,公事公辦循例問了話,囑咐要留在家中隨時候傳後,便離開了。
五姨奶奶心知這只是開始,肯定還會有後著,立即聯絡驛站去給孃家遞家書請援,另外再散發人手調查尋找縱火主犯。
果然不出所料,翊日便有人自首投案認罪,指認是戚宅五姨娘買兇縱火,原意只是為嚇阻警告,沒想到出了人命意外。
案件原告、主謀和犯人均齊全,縣官擇日升堂審案,在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五姨奶奶喊冤無門,當下被扣了人並關入牢裡,過段時日看能不能蒐集到新的證據後再審查定奪。
幾乎是同一時間,舒家弟兄子侄便到宅前叫門。總管還在外頭奔走,衛大海心裡略作權衡,邊派人去知會五房的人,邊親自到門前恭迎舅佬爺侄小爺們,然後以“宅中不可一日無主”為由,與舒姓人一道將二姨奶奶請出了桃李苑主持宅事。
府宅的掌家大權眨眼間再度易轉,戚宅上下頓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五房擔心七少爺會吃虧,一眾親僕考慮再三,最終決定將七少爺塞入採荔軒小住,以借歐陽齋之名暫避風頭。
遇此禍事,歐陽夫子深知道戚博文心焦躁亂,無心向學,便打發他自行在廂房裡臨摹名家書法,讓其它人都別去打擾。
戚博文難得對佈置的課業沒有抗拒,順從遵循地進了房間拿了筆墨就開始寫。烏梅終日眼眶泛紅不思飯食,石頭也不言不語只守望在院庭中央。
但自戚博文進房練字後,便一言不發,早練晚練,累了也不上床休息,直接趴在書案上睡了過去,醒過來後又繼續書寫,半步不離開房間,三餐也用得少,送進去的飯菜只動了幾箸,便又被端了出來。
烏梅被小少爺的異樣給嚇著了,找到盧玖兒便抹眼淚哭泣,請她幫忙勸勸。
玖兒在窗欞前見他努力地一筆一劃在臨摹著,眼下的青黑非常明顯,原本胖嘟的小臉瘦癟了不少。關在廂房裡的那一番天地,彷彿成了他的殼。她不忍打擾,卻步不前。
戚博文不經意間側頭,瞥見纖細的身形立於窗前,下意識喚了聲:“阿玖。”
盧玖兒靜靜地看他,他也愣怔地回望著,那眼神空靈無神得很。
“在想什麼呢?”她輕問。
“阿玖。”戚博文喃喃,似是在自語自問,“倘若那天,我沒有說出那句氣話,是不是母親就不會被關進牢裡出不來了?”
玖兒搖首,認真地凝視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七少爺無須自責。”
“是麼?”戚博文低了頭趴到案上,頭枕著手臂閉上眼睛,“倘若沒有那話,今天又會如何?”
這話語,誰也回答不了罷。
玖兒內心無聲地嘆息,安靜地走開了。
五姨奶奶的孃家還沒有訊息傳來,戚老爺正在趕回的路上卻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到,這府宅裡誰也不能指望誰。
盧玖兒想到了戚家盛,於是前往墨竹閣去問詢。那開門人說大少爺在一德書院已多日未回,她只得原路返回。
也是了,現下這是非之地,避得越遠便是越好,否則說不好,一不小心便成為下一個被謀算的物件了。
在回採荔軒途中,她穿過花園鯉池時被前廳傳來的絲竹奏樂聲停住了腳步。隔池張目遠眺,燈光輝映間,觥籌交錯,笑語歡聲不絕於耳。
不論古今,皆有世人逐利貪金。惡者越惡,肆無忌憚。那些勢弱無恃之人只得隨波逐流,終將成為魚肉,任人刀俎。
有面生的僕從老是在採荔軒外頭轉悠,探頭探腦盯著軒內的情況。歐陽齋乾脆閉門不出,謝絕了一切邀請,安然待在軒內鎮宅。
幾天後,有福攜馬車待在偏門上等候。盧玖兒聽得傳話的時候,還以為戚家盛是讓人接她到哪個茶樓聚話,結果上車一掩開車簾,見著的卻是衛子謙。
他的膚色依然黝黑得健康,映著一雙有神的炯目,一派書生溫文地作揖施禮,瞅著她笑道:
“阿玖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阿謙!”乍見故人,盧玖兒不免驚呼一聲,心生歡喜,“你怎麼在這裡呢?”
“許久沒見,特來看看你。”衛子謙低聲輕笑道,“來到大城後,你還沒怎麼仔細到處轉悠過吧?今兒個帶你去走走。”
玖兒開心之餘,卻還記著此趟出行的目的,問道:“戚大少爺也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