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永洪連聲告罪,道:“夫人,小的皆是鄉村野人,粗俗鄙陋,哪裡懂禮?只擔心舉止言語間一不小心冒犯了夫人也不自知,只安守做好小的本份,望主家上下康泰和樂,就一切滿足了。”
五姨奶奶神色微訝,指著堂上三人對旁邊資歷較老的奶孃說:“看來你們轉述全總管的話不假,這人表裡內裡都一派老實謹慎,說難聽的是傻冒過了,就像只驢。”
哄的一聲,身邊婢女媽媽們都笑了。盧永洪也一臉憨厚地呵笑。
黃氏滿臉陪笑,張嘴便道:“這人嘴笨,不就是頭笨驢麼?夫人說的真對。”
不知道是黃氏緊張了,還是激動了,這聲音聽著拔尖的異常,反倒讓人全靜了下來。這時她忽然想起丈夫昨晚曾囑咐過,凡事開口必三思,心裡乍地咯噔一下,忐忑起來。
五姨奶奶緩緩喝了口茶水,又問起別莊裡的事宜如何,戚少爺在別莊過的生活如何,回城後未入宅子前又是過得如何。盧永洪低聲一一答了,立場客觀,字字謹慎。
盧永洪所說內容如先前與全總管和衛副管彙報的相差無異,五姨奶奶心裡是有底的。視線落到盧家女兒的身上,這孩子除了剛進門時抬頭四顧幾眼,便一直都低著腦袋,只看得見黃氏替她盤的丫頭髮髻。便似順口問道:
“這是叫玖兒嗎?今年多大了?”
黃氏連忙堆笑,代道:“是的,就叫盧玖兒,別看她長得瘦小,已經滿九歲了。”
“哦。”五姨奶奶笑得溫和,“原來這麼大了。來來,過來讓我瞧瞧模樣。“
盧玖兒應聲,緩緩走近主座,在距三步開外處停下。微微抬首間,只見穩坐中央的女子身著華衣錦服,頭戴金釵珠飾,樣貌嬌美眉眼張揚。她旁邊的戚博文被換上了一身光鮮明麗的冠服,正端危坐著,像個小大人般,倒如往常見的感覺不同。他見到玖兒眸子轉過來,他身體不偏不動,但眼珠子亮晶晶的,還偷偷地朝她揚唇咧齒。
盧玖兒馬上低了頭首,順眉彎唇,眼睛朝著前面的一個點看,以免衝撞了主人家。
“長得倒清秀水靈,難得的是文靜乖巧。”
旁邊離五姨奶奶最近的婢女掩唇笑了,插嘴道:“剛才聽小少爺的說話,覺得該是個十分聰明伶俐的孩子,怎麼現在一瞧,倒有點像她爹了。”
這話一落下,只聽得幾聲“卟哧”的忍笑聲。五姨奶奶笑彎了眉,指著那婢女罵道:“你們看蓮紫說的,人家的閨女長得不像爹孃,那能像話嗎?真是皮癢了找打!”
那喚蓮紫的婢女自是連連討饒,笑過後便揭過不說了。
五姨奶奶轉向玖兒,重新拾起話頭:“剛才聽小少爺說起你們數天前遇險落崖,明明該是驚險的變故,他卻是興高采烈地提起,反倒讓我越聽越糊塗了。玖兒你好好說上一說,當時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盧玖兒應是,心裡邊贊老爹的神機妙算,邊迅速在腦裡梳理好準備的說辭,放軟了聲音,狀似回想地慢慢道了出來。還又讚歎又慚愧地說道:“少爺處變不驚,思維敏捷。那時候他還提議藉著崖上的粗藤爬下。事後經驗豐富的老柴夫也說此計利於求生,不過當時就是玖兒膽子小,才拖累了少爺陪在崖上等候救援。”
一番話聽得五姨奶奶摟著戚博文,又是心痛又喜愛地喚了幾遍“我的兒哪”“心肝唉”,讓懷裡的小少爺紅著臉享受著孃親的溫軟擁抱。
盧玖兒畢竟是小孩的身軀,時間長了多少是承受不了的。她心下嘀咕著,罰站可是件體力活兒呀,比農忙時幹活還累人。又加上說了一大堆話,越來越覺得口乾舌躁,頭重腳輕起來。也估摸不到主人家還想“閒聊”多久,她捻量了一下,用低聲卻又能令人聽清的聲音說道:“阿母,玖兒急,想上茅房……”
黃氏連忙告罪,帶著玖兒跟引路的媽媽往外面尋茅房解手而去。盧玖兒跟在後頭,臨離開花廳時,還隱約聞得五姨奶奶問盧永洪的話:
“你家玖兒,似乎還念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