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重,頸很酸。耳邊很聒噪。
可是朦朦朧朧中,意識不清,什麼也辨不分明,只感覺渾身上下都不大對勁。
盧玖兒眉頭一蹙,很想趕走身邊那煩鬧吵人的蒼蠅,沒想到手才一動,神經便抽痛起來,眸子沒由得猛地睜開,思緒完全清醒過來了。
原本蹲坐在旁邊哭鼻子的戚博文見狀一怔,嚇得打了個呃,然後愣愣地傻盯著她。
“你……哭什麼?”開了口,才發覺嗓子有絲乾啞。
見她真清醒過來了,公子爺反而不哭了,隨意抹了幾把臉孔,擦掉了眼淚鼻涕,卻擦不掉兔子般的紅眼睛,和一下子停不下來的打嗝。“血,嗝,一直在流,嗝。可是你怎麼都喚不醒……”話越說,嘴便越想扁起來。
他這麼一提,盧玖兒看到他衣袖上的汙血跡,也開始感覺到額上的痛楚和溼意。從懷裡抽出汗巾,捂實了血淋的傷口,定了定神,環顧四周。“我們……還在車廂裡?”
實木造的車廂已破損變形,幾處角落位都開了裂縫,從外往裡透進的光亮,讓她清晰地看到馬車內顛倒混亂的一切。幸好主家為了旅途舒適,車壁和車座都佈置了厚厚的軟墊,他們才不至於受到太大傷害。只是盧玖兒偏偏才傷過額頭,這次又剛好撞到無護墊車頂,將傷口撕裂開來。
她緩緩撐坐起身,身體的幾處抽痛不由得讓人倒抽了幾口涼氣。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痛,可偏偏如今卻避不開去。昨天是這樣,今天又是……不由得瞥了眼身邊的人,難不成他還真是個災星。可如今也只得邊忍耐著,邊催眠自己去忽略那些不適感。
只是當盧玖兒和戚博文爬出了車廂外,俯瞰著眼前的無比寬廣的茂林和遠山,和瞧見身處的這層半崖邊地,除了倏地爬滿腦子的後怕感和一背脊的冷汗外,什麼血呀痛呀全部飛散到九天雲霄外了。
翻倒的車廂穩側在半突出的崖石階上,拴著駕座的半根麻繩垂吊在崖壁上,風一吹來,飄飄然然。麻繩的另一端早就在墜崖的時候被嶙嶙的石塊磨斷,隨著駿馬悲愴地跌入崖下那片密林下了。
戚博文反而不害怕了。他左看右望瞅見一側的石壁上攀生著許多藤蔓,神色一凜,嚴肅地朝阿玖說:“有本爺在,你不要怕。看見那藤木了吧,只要沿附著藤木下崖,定能逃出生天。”
盧玖兒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莫名其妙地覺得好笑,只是一時間笑不出來,後怕已是散了許多。轉念間,知道這少爺所說的不錯。有這寶貴金身陪著,的確是不用擔心的,大宅裡定不會置主人血脈於不顧,定會派發人手尋過來。
這樣一想,心思也就定下來了。
“我們不走,就呆在這兒。”
她微微彎起唇,眼眸裡復起的光輝讓戚博文茫然起來。
“呆這兒?”
盧玖兒點頭,瞅著他忍不住笑問:“你怎麼曉得攀著藤蔓就能下崖?”
戚博文聞言不樂了。“本爺博知廣聞,當然知道。”
“好,若我們體力真那麼好,能撐著落到崖下,那麼博知廣聞的公子爺,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到大路上?”
戚博文張口欲言,卻被滿目綠意所止,吐不出一句話來。眼前看見的除了樹木,還是樹木,根本就辨不到東南西北。
盧玖兒小心翼翼地回到車上,摸出些零散的跟車物品。心下暗贊烏梅的細心,還隨車準備了些許哄人的糕點和茶水。
“山裡風大,你要是冷了就用上。”她將翻出來的披風遞給他。那大小很明顯是為他備用的,“這些零嘴兒不能太快吃完,你要覺得餓狠了再告訴我。”
望著天色,還算早。府裡要調人來尋,路上也得花些時候。
戚博文見她這般行事,不免負氣地坐到地上。“難道什麼都不做,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要相信家人,他們一定會來尋你我的。”有時候胡亂自救,反而可能使得情形更為惡劣。
他聞言沉默,半晌扯了抹澀笑。“是了,你有個好父親。”
一路上他就在廂裡偷望,那種溫情的父女相處之道,讓羨慕和妒忌油然而生。他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公子爺,可是父親從來沒有慈愛地與他說過一句話,母親也是不常與自己待在一處,還遠遠地送到了別莊上……
心裡揪著一緊,大顆大顆的眼淚便滾下了眼眶。
“……式微,式微!胡不歸?”盧玖兒忽爾偏頭看他,問,“這歐陽夫子教的,下一句是什麼來著?我想不起來了。”
戚博文被問及,下意識回想,便道:“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盧玖兒點點頭,又問:“再下一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