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在繁華的城西大街,也就早前進城後路經的市集,馬車嘀嘀達達地沿來路返行便能到。盧玖兒掀開車簾,眼睛盡情飽覽街景,也將路向和建築默默地記在心裡頭。
到了京華客棧已是華燈皆上的時辰,首層供吃食的桌席大都空置,只有廖廖幾人在啖吃對飲。在客棧門前與跑堂報了名號,便有僕夫走來幫忙搬抬行李,另外有人將馬車牽去了。盧家三口在跑堂的引路下走入大堂廳,穿過庭園迴廊到了後院一間房前,碰見旁邊廂房有位眼熟的少女推門而出,正正就是服侍戚博文的烏梅。
烏梅見了人一愣,連忙行禮道:“盧主管。”
盧永洪眼利,透過門縫瞧見裡面的床榻前還落了紗簾,指示她將房門掩妥後方細問道:“七少爺這麼早就寢,身子沒甚不妥吧?”
烏梅低下頭答道:“可能是路上累著了……”
盧玖兒還想在旁邊聽著,黃氏已經拉起她的手入房,心喜地打量著周遭精緻的裝飾和擺設。這還是她娘倆第一次住進這麼高檔的廂房呢,都是託了東家七少爺的福氣哪。
這廂一房兩室,床廳各分一進,雕樑畫棟,高床軟枕,材質料地可分明瞧出皆屬上等貨色,又怎能跟歸閒田莊裡簡易搭建起的土磚屋媲美?黃氏心下欣羨之餘,更是不遺餘力地向女兒灌輸要奮進爭氣云云,聽得盧玖兒耳朵起了厚厚的一層繭。
難得睡到柔身軟綿的上佳床褥上,可盧玖兒卻一時不慣,輾轉反覆難以入眠,直至次日雞啼時刻,才勉強朦朧入睡。黃氏心怨女兒有福難享,忍不住低罵怨懟幾句,眼見著日近中天,這人還在床上懶著起不來,她便自個兒換衣梳洗,出外趕集購置所需品去了。
待到盧玖兒終於起了身,盧永洪已派人安排了午膳的菜食,他們廂裡和隔壁少爺廂房各送一桌。見了飯菜,她才感覺到肚腸的餓意,直接舉起筷子便吃,彷彿要將兩頓飯食都掃進口裡一般。
盧永洪替她夾了道菜,輕斥道:“要細嚼慢嚥。”
盧玖兒緩了一緩,想起黃氏來,問:“阿母呢?”
“上街去了,約莫過午才回。你快些吃,阿爹待會兒帶你去送信。”
“送……送信?”玖兒愣了半秒,繼而心虛了虛,縮起了脖子。
盧永洪淡道:“你不是要替衛家小五送信嗎?之前來的路上,還聽你打探過大少爺落腳處,不會是想瞞著我們,打算自己偷溜出去玩兒吧?”
盧玖兒傻笑。老爹英明,她的確是有想過持信找到戚大少後,堅決要挾恩索報,讓他充當冤大頭,領著自己在大城裡吃喝玩樂的。
“不管你有什麼鬼念頭,全給打消了便罷。一個時辰後,七少爺要到東郊嚴嵩寺遊玩,我必是得陪著他去。你長這麼大,也只到過村裡那座土地廟,哪裡參拜過寶相莊嚴的佛寺,這次難得的機會,你也就跟來長長見識。”
“噢。”盧玖兒乖應道,卻有著興趣缺缺的意味。
盧記洪毫不理會,自顧道:“此處往東郊,將會順道途經一德書院,你勿忘把書信帶上,待路過時遞請書院門房轉交吧。”
盧玖兒含著筷子,低頭哀悼未成型的蹺家計劃,正式夭折。
不過,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護院將戚博文塞進了車廂,自己卻和盧永洪守在駕座上駛車。野蠻公子不肯就範,犟著掀開門簾要往下跳,廂裡的烏梅則八爪魚般地抱緊男孩便住後拽,護院也眼明手快,一出手便將探出來的人頭一掌推回車裡——
嗯哼!
啊痛~
戚博文暈乎了會兒,從烏梅的人肉墊上爬起來,才剛抬頭,便對上一雙靈亮的黑眸。盧玖兒託著腮,無奈地眨了下長睫,嘆問:“為什麼每次見你,都是這副樣子呢?”
戚博文的氣息不自覺地一窒,隨即想惡狠狠地瞪視不速之客,可當視線觸及那曾被自己開了個血洞的額角,剛鼓足的氣勢自然而然便洩了開去,只得別開頭去,硬聲硬氣地反問:“你怎麼在本小爺的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