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賀北宸漸漸有了一些知覺,他努力地睜開了雙眸。頭還是疼,但疼痛感在一點點地逝去。他仍然躺在床上,感覺自己的四肢都是軟的。想要坐起來,卻又覺得沒有多的精力,也想要省點力氣,便索性繼續癱在那裡。
他的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捂得他渾身都是汗,難受至極。他用力的一掀,想要把棉被掀掉。正在這時,洗手間的門卻開了,北宸有些驚訝,眼眸隨即望了過去。
“你醒了。”璵璠從小隔間裡面走了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臉頰上還是那樣溫柔的笑容,暖暖的,是陽光的感覺。
“璵璠,你怎麼……”北宸張了張嘴,他的眸光變亮了,是一種不言而喻的驚喜。說著,就要把被子翻開一個角,小宇宙見狀便趕忙上前阻止了他。
“北宸,你幹什麼?蓋好,別受涼了。”璵璠說著把方才賀北宸微微掀起來的被角又放了下來,用將它慢慢地理好。
“璵璠,我不想蓋了,真的太難受了。”賀北宸毫無掩飾地吐出了他內心的想法,他一向不願向人示弱,但對璵璠例外,他願意將自己的真實感受真切的告訴她。
“那也不行,你還發著燒呢。要是受涼了,那還了得。”她安慰著他,就像是在安撫著一個受傷的小孩,慢慢地在他病床前的小椅子坐了下來。
“那好吧。”他乖乖的聽著她的話,額上的汗水還在不停地往下落。北宸環顧了一下四周,周圍的環境很是陌生,小小的房間,雪白的牆壁,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讓他不覺有些反感,“璵璠,這是哪裡呀?”少年頗為好奇地問道。
“這是校醫務室。上早讀課的時候,你暈倒了。所以呢,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譚璵璠說著忙著起身去拿一旁櫃子上放著的紙杯,“你要喝開水嗎?我去幫你接一杯。”她說著就準備轉身,那隻纖細的胳膊卻被北宸溫厚的手掌握住了。
“我不渴,你不要走,坐這陪著我就好。”賀北宸嘟著個小嘴,語氣中充滿了請求,他握著她的手就是不鬆開。譚璵璠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小孩子氣的賀北宸,在她眼裡,他是孤傲的,甚至不需要任何人陪伴的。因而,第一次聽他撒嬌,她竟然有些不習慣。
“坐下來嘛,就坐那陪著我,哪也不要去。”北宸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又輕輕地搖了搖,她感受到了他的溫度。發著高燒,他應該很需要她吧。或許,她也不需要自己做什麼,只是靜靜坐在北宸身邊,陪著他就好。
這麼想著,譚璵璠又不自覺地放下了紙杯,“好,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坐在這裡陪你。”她說著又有些心疼地衝他笑了笑。現在的北宸看起來很虛弱,也不再有那麼多的稜角,但她也同樣的喜歡。他的所有模樣在璵璠的眼中都是令她欣喜的。
她坐了下來,又將他方才伸出來的胳膊塞進了棉被裡,臉上的笑容是自然的,親切的,溫婉的。她就那樣衝他笑,一雙明亮的眸就像天使的眼睛給他帶來希望。在他賀北宸的生命中有這樣一個女孩,她算不上出眾,甚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她卻是他的太陽,是站在他心尖上的姑娘。
“你,不去上課嗎?”雖然賀北宸多麼不想這麼問,卻還是那麼不合時宜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他看著她的眼睛很真誠,越是想讓璵璠陪伴在自己身邊,他就越害怕失去她。與其,她在之後的某個時間告訴自己她要回去,倒不如北宸主動問她比較好。賀北宸就那麼專注地望著那雙眼睛,眸光中充滿了期待,或許,她會說,一會兒就回。但即便這樣,北宸也沒有理由阻攔她,他現在只想知道他們確切還能在待上幾分鐘,她今天可以陪伴自己多長時間。賀北宸不是一個貪心的人,除了對譚璵璠的眷戀。
“我不走了。”璵璠輕輕地張開了她的櫻桃小嘴,她的話很簡單卻換來了賀北宸久違的笑容。他不愛笑,可卻總是能被她逗笑。他笑起來就像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北宸真的很享受這種感覺。他已經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北宸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長大,永遠都做個小孩該多好。但不可以,這個世界非要逼著他長大,逼著他成熟。逼著他去承受成人的疲倦與無奈,他就像是一個逃荒者被這個世界逼到了死角,無路可逃,因而只能選擇堅強。
“璵璠,你能一直陪著我真好。”北宸樂了,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他的身體還在發燙,手上還扎著吊瓶,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苦。發燒真好,他已經多久沒有發燒了,上次打吊針應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想想,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沒人知道賀北宸多麼渴望生病,倒下了,他就沒有必要再強求自己去透支體力了。倒下了,就可以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倒下了,他就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去分擔他的苦楚。這麼想想,生病了有什麼不好,發燒又有什麼不好。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再塌下去幾下,來獲得暫時的休整。
所有人都覺得他賀北宸是個強者,卻沒有人知道他多麼渴望做個弱者。因為弱者可以得到應有的同情與憐憫,弱者可以肆無忌憚地哭笑,可以在受傷的時候關照一下自己的內心,這些都是北宸可望而不可求的。
現在想想,強者又有什麼好,只不過能扛罷了。只不過,對於痛苦的承受能力超出常人罷了,除了可憐的堅強,真的一無所有。因為他是強者,所以他一身的疲倦卻不能給自己放個假。他一身的傷,有時疼得他呲牙咧嘴,痛不欲生,卻早已丟掉了流淚的勇氣。
如果可以,賀北宸真的想放肆的哭一場,卻怎麼也哭不出來,他的淚腺已經乾涸了,幹到一滴淚也擠不出來。他賀北宸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流淚,還有那麼多的坎放在他的面前等著他去跨,因而他只能把自己佯裝成一隻沒有感情的動物。
“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給你請了一天的假。”璵璠說著又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還這麼燙,你怎麼還沒有退燒呀。”她說著有些心急,“北宸,要是明天還燒著怎麼辦?”她那微笑的面容,取有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憂鬱。
“我不想退燒。”賀北宸一定一頓地說,“燒著也挺好的,這樣我心裡還能好受一點。”他嚥了咽嗓子,很奇怪,他在說這句話很平靜,竟然沒有一點點的難過。
“你看看你,說的什麼傻話。”譚璵璠卻不這麼認為,她覺得北宸一定是燒糊塗了,對於北宸的複雜情感她卻無從而知。他是璵璠的少年,她不願看見他難過,她不要看見他在病床上臥著手上還扎著個吊瓶。璵璠要他告訴自己,他沒事,然後仍是一臉自信地站在她面前。
“你不會這麼燒下去的。你明天一定會好的,一定會。”璵璠抓起了北宸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她的語氣很堅定,帶著對明天的一種美好期許。
他笑了,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你就這麼擔心我呀?可是,璵璠,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就這麼臥在床上,一直看著你。哪怕你什麼也不說,我都會覺得很幸福,那種感覺就像掉進了蜜罐裡,便再也不想出來了。”他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望著她,就像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問過自己:“你喜歡璵璠嗎?”另一個聲音告訴北宸,他喜歡,和璵璠在一起他很快樂。
“哎喲,你看你說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肉麻了。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是讓人受不了。”北宸的兩句話便足以璵璠臉紅。
“我本來就很肉麻呀。”他轉了轉眼珠,又有些無賴的樣子,“而且,我會一直這麼肉麻下去的。”他說著,嘴角揚起了近似微笑的弧度。
“早知道,你會燒成這樣,我們早就該回班的。我還非要去拍什麼流星雨,真是腦殘。”見北宸一直躺在病床上,璵璠便在心裡不停地自責。但賀北宸卻不這麼認為。
“等我好了,我還要陪你去看流星雨。璵璠,我有一個小小的心願,我想要流星幫我實現,
所以,我還要去。”他嘟著張小嘴,俏皮地望著她。
“不行,免得你下回又病倒了。”小宇宙的語氣很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璵璠,你就讓我陪你去唄。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流星雨的樣子。”北宸又忽而顯得很委屈,“那你要是不讓我去的話,我這次燒就白髮了。”不成想他這般無厘頭的解釋卻在璵璠這裡奏了效。
“行吧,行吧,真是拿你沒辦法。”小宇宙的語氣中溢滿了無可奈何,“不過,你下回可要穿厚一點,可別又把自己凍壞了。”她望著病床上的少年,眼眸中是說不出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