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選侍獲寵本是平常,但不平常的是,那一日皇帝去的可是靜妃的合歡殿;合歡殿中除了靜妃,還有前來拜訪靜妃的文貴嬪徐氏。
小小一個王氏竟能搶了這兩位的風頭,後宮中人無不驚愕。王選侍不足為懼,倒是有很多素日裡和靜妃、文貴嬪兩位不合的嬪妃,趁機落井下石,暗中傳出許多嘲諷之言,不堪入耳。
在文貴嬪與慧貴嬪爭風落敗後,靜妃竟也讓王選侍下了面子。而與此同時,慧貴嬪雷厲風行地停了麗芳儀、周良媛、李容華等人的月俸,雖然其中阻力重重,但皇后不管不問、皇帝隱隱贊同,尚宮局的管事們還真不敢鬆手給這幾人發月俸。
麗芳儀等人對慧貴嬪怨聲載道時,瞧著皇帝竟也偏袒慧貴嬪,都漸漸沒了囂張氣焰。不過她們自恃得寵,又是多人一同反抗,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每日挑雞毛蒜皮的小事與林媛過不去——什麼慧貴嬪掌宮後,發下來的綢緞都沒有往日鮮亮了;上林苑裡的迎春和臘梅被慧貴嬪擅自換了新品種,一點也不入眼……
底下人故意刁難,林媛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堵不了那些人的嘴,更不能與她們爭執起來給皇帝找麻煩。
就這麼著,林媛在宮中的名聲越發地敗了。
不過這些境況早在預料之中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苛刻的名聲,病弱的傳言,這兩樣麻煩到現在為止一樣都沒解決。林媛卻是不難過。
自有人會比她更難過。
***
元月裡頭本就熱鬧,後宮裡,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宵節過後的八日,京城再次下了一場暴雪。乾武九年的夏日有多涼爽,十年的冬日就有多酷寒。然而皇家貴胄們享得榮華富貴,不會為了寒冷發愁,因著暴雪,皇帝還興致勃勃地舉行了冰禧。
冰禧,是皇室冬日裡常見的喜慶。從武的貴族子弟們多少會冰禧的技藝,比蹴鞠好玩得多,還能在皇上跟前露臉。更要緊的是,冰禧是帝都傳統,武舉中就有這一科,更有不少將領是年少時擅於冰禧,得上頭看重步步高昇。
皇后抱病,冰禧的場所、貴人們的安頓、午宴的排場,理應由靜妃操辦。
對於靜妃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至少沒有除夕那樣繁瑣的禮儀和規矩,又有大批外命婦進宮拜見,稍有差池,失了皇家體統就是大禍事了。
日子定在元月三十號,雪停了,河面上結了半尺厚的冰。一同觀賞冰禧的除了皇帝與後宮的貴人們,還有三品以上的朝臣與誥命貴婦。
靜妃著一身玫瑰紫的錦緞坐與皇帝下首第一位,與皇帝同席的上三席,皇后的位子空著,精力不濟的太后過來坐了半個時辰就先回了。而即便上三席空了兩個,瞧著有些不像,皇帝也沒有丁點想給靜妃挪個位子的意思。
靜妃心裡有怨,想著皇后都病得門都出不了,安能擔起國母的重任,可即便如此皇帝還給她個空位。心緒不平,靜妃做起事來卻更加殷勤,安排上的瓜果茶點都極精緻,受夫人們喜歡;安國公家的世子夫人有孕,靜妃特意選了個擋風的槐樹後的座次給她,可見周全細緻。席間眾位貴人們興致勃勃,靜妃則忙忙碌碌,儼然是後宮女主人一般操持大小事務。
筵席上頭倒沒出什麼亂子,碧波池中冰禧的既有持旗的軍士,亦有不畏酷寒著五色薄紗的舞女們,十分熱鬧。只是那上前獻藝的舞女中,領頭一位楊柳腰、瓜子臉,面目絕美,連拓跋弘也目不轉睛地瞧著。
納舞女為妾不是什麼稀罕事,真正令人驚愕的,是這女子著了一身玫瑰紫的紗衣。
連上頭繡著的海棠花兒,形貌都和靜妃身上的那件如出一轍。
靜妃看得胸口都快上不來氣了,偏偏舞女姿色美豔,拓跋弘光顧著欣賞,拋下靜妃不理,完全沒有多心想到什麼衣裳的問題。其餘的後宮嬪妃、誥命夫人們就眼尖地盯著衣裳去了,人群中不時有竊竊私語,甚至還有人膽大地竊笑出聲。
“原來靜妃娘娘也喜歡玫瑰紫呀?”
“這玫瑰紫的染料還是從西域進貢的,十多年前並沒有的。聽說靜妃娘娘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穿玫瑰紫,皇上賞賜了許多呢……”
“什麼稀罕的染料,現在不是人人都能用了麼?而且這舞女年輕貌美,倒更適宜豔麗的顏色……”
靜妃惱恨異常,回頭一瞧,那些說話的人早有準備,都低頭吃茶,哪裡能讓她抓住半個影兒?拓跋弘偏還興致勃勃地鼓起掌來:“不錯,不錯!這‘霓裳羽衣舞’冬日裡在冰上跳,別有一番滋味……”又轉首誇獎靜妃:“是靜妃操持的好!”
靜妃心裡苦澀無比,“恩恩”地應了兩聲,不敢透露半分異樣。這可是外命婦和朝臣在場的境況,她再不滿,也萬萬不敢當場發難,只能死命地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