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心裡疑惑著,還是懶懶地起了床預備去給皇后請安。
結果在長信宮裡,皇后輕巧而淡漠地與眾妃說道:“尚服局織造司裡的宮女們不安分,竟出了私通的事情。皇上震怒,將織造司二十六名宮女並掌事一同押入慎刑司,即日處死。”
嬪妃們的手指都緊縮了起來。幾十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去年皇后因著冰塊被盜,處決尚宮局一百多名宮人的事,還歷歷在目。和蕭皇后一樣,皇帝亦從不將人命看在眼裡。
私通的罪名,的確不小。不論宮女還是太監,一旦進了宮門,就是存天理滅人慾。宮女在名義上都皇帝的女人,是絕不可以有一絲不潔的。只是這一人坐罪牽連了整個織造司,還盡數處死,倒是少見。
而幾日之後,又傳來一位寶林孟氏被賜死、並滿門抄斬是訊息。
後宮眾人的驚慌恐懼如瘟疫一般蔓延。
那二十六個宮女的死,罪名是私通;孟氏處死並牽連家人,罪名是不敬皇帝、別懷異心。再往前數,還有一個穆美人,因著不敬皇后進了冷宮。
拓跋弘往他們頭上安的罪名都冠冕堂皇地,但這蒙不了林媛。
對於後宮來說,乾武九年的夏日是拓跋弘登基以來最黯淡的日子。滿宮的人都覺著宮裡的亂子太多了,時不時有人被處死或被牽連,不知哪一日就會輪到自己。
眾人只當是時運不濟,年歲不平,還有不少宮妃去宮中的神龕裡燒香拜佛,求上天賜下平安。只有林媛知道,拓跋弘找了百般藉口,只是在剷除逆黨罷了。尚服局的宮女們,估摸是出了一個真正的穆武王餘孽,拓跋弘遂將所有與那罪人有接觸的人盡數處死,一個不留。而那姓孟的寶林,不知是真有罪,還是無辜受牽連了。
伴君如伴虎,因為皇帝是寧肯錯殺不會放過的。在亂花迷人眼一般的滔天富貴中,隨之而來的是令人難以承受的代價與風險。
林媛想著又覺得好笑,拓跋弘這一回動了大氣,又心急,動作十分地大。逆黨們看在眼裡,未必猜不出來。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費力掩飾自己的目的呢?果然是皇家做事,顏面比什麼都重要。就算早已被識破,拓跋弘也不會對天下人承認自己的皇位和性命正在受到威脅。
皇宮內一片人心惶惶。拓跋弘每日忙碌,寵幸嬪妃的次數都少了。彼時已經是七月份,夏日暑氣漸濃,但宮裡出了這樣嚴重的事情,拓跋弘絲毫沒有避暑遊玩的心思。好在今年天氣涼爽,王公貴族們對皇帝的決定沒有太多異議。
然而天氣再好,京城裡的夏日總是不好受的。拓跋弘心緒煩躁胃口不佳,時常挑剔尚食局的膳食,林媛奉上的荷葉粥又如去年一般,成了皇帝的心頭好。
也不知這皇帝是什麼心思,尚食局裡的大廚費盡心力都服侍不好他,慧嬪做出來的並不是那麼完美的東西,卻獨得他喜愛。只是連日吃粥自然不行,林媛閒來無事,索性和熱愛烹飪的齊容華一塊兒研究廚藝,時常煮了東西去建章宮奉給皇帝。
在旁的嬪妃們都驚恐地縮在自己宮裡,探看時局不知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時,林媛每日悠閒地從華陽宮漫步去建章宮,陪著皇帝說話談天,順便一塊兒用膳。也有旁人豔羨效仿的,卻都落了個叨擾聖駕被斥責的下場,拓跋弘近來脾氣不好,嬪妃們釘子碰多了,都不敢再湊上去。
倒是成全了林媛一人。
這一日照例在黃昏時拿了食盒去建章宮。
林媛真心閒得慌,曾經是生了病都要加班,現在是打葉子牌都嫌時光漫長。好在還有爭寵這麼一件事可以幹。
華陽宮和建章宮離得不遠,穿過一個芍藥花圃,再走過一條不長不短的小巷就到了。林媛走得慢悠悠地,日落時的晚霞在廟宇飛簷的琉璃瓦之上,映照出刺目的金黃色反光。
夏日暑氣雖重,好在巷口的官道兩側種了許多葡萄架子,走在藤蔓的陰涼下,抬頭還能看見上頭未成熟的極小的青澀葡萄粒,林媛的心情尚好。
到了一個拐角,前方有些許的吵鬧聲傳過來。
“好似是有人在責打下人。”小成子蹙眉道:“這些天皇上心緒不好,宮內眾人都安分守己,不敢惹出什麼么蛾子。不知是哪個宮的這樣不懂事,當街動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