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卻突聞“砰”地一聲,白秀薇扶著桌子癱倒下去,盛著雪蛤湯的碗已經摔碎在地上。
鮮紅溫熱的液體從她的唇角潺潺流下。
四座皆驚。皇帝喝了一聲傳御醫,有人指著白秀薇牙色衣襟上染紅的大片血跡驚恐道:“血色發黑,是中毒……”
御醫來得很快,因為今日恰好是請平安脈的日子,距離麟趾宮最近的華陽宮裡按例有幾個御醫在給臥床昏迷的韋昭儀問診,聽了訊息忙就近趕過來了。為首的人是李太醫,身後跟著的馮、杜兩位醫官,那個馮醫官就是常給林媛請平安脈的。
林媛對這位馮醫官並沒有特別的留心。她雖明白宮裡御醫是一種很微妙且重要的人脈,但因著自己在宮裡頭勢力弱小,至今也沒能拉攏上一個有用的。而馮醫官這個人,從來都不和林媛多說一句話,每每診脈之後的稟報都是“小主稍有體虛”、“望寧神靜養”之類的套話,具體是哪裡有疾病、該怎麼保養之類的關鍵話,馮醫官從來都不會提。
林媛進宮得寵甚多,知道有人和自己過不去會給馮醫官施壓,馮醫官的這種表現很正常。不過好在馮醫官除了對她不盡責任之外,其餘的扎針下毒燻藥動手腳之類的手段都沒用,林媛就懶得計較了。
此時早已昏死過去的白秀薇被抬進偏殿,幾個御醫匆匆地趕了過去,林媛和一眾嬪妃都面有驚懼,寂靜無聲地瑟縮著。皇帝並沒有跟著進去瞧,只是命令要全力救治,又下旨要姚福升領著人在膳食中驗毒。
白秀薇是在端著雪蛤湯碗時倒下的,不出人所料,當一個小內監將銀針探入潑灑在地面上的湯汁時,一層黑黢黢的鏽跡迅速染上銀針。再探膳桌中央赤金雙耳罐中未盛完的雪蛤湯,銀針並無任何異樣,而皇帝所服用的那碗也是如此。可見只有白秀薇手上的那一碗是毒物了。
在場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皇帝冷哼一聲,目光從在場嬪妃的身上一一掃過,眾人瑟縮得更厲害了。
屋子裡的氣息很是冷冽,林媛幾人都明白在這種混亂的時刻皇帝為什麼不命眾人回宮,也沒有一個人膽敢說出告退的話。
林媛不由地抬眼瞥著祥妃——此時的祥妃半闔著眼緊貼皇帝坐著,手掌護在小腹上,一言不發。而在她的正後方立著一位宮女,這個宮女就是方才祥妃即將服下雪蛤湯的時候以湯膳過於油膩為由出言阻止的人,而祥妃也聽從她的話立即放下碗筷……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宮女名喚蕊兒,年紀約莫只有十三四歲,是祥妃身旁的二等宮女,算不上體面風光也不為人所注目……但在祥妃去任何地方所隨行的大隊人馬中,總是會有她;祥妃進膳時,她也總會侍立在旁做些粗活……此時的蕊兒正站在距離祥妃最近的身後為她打扇,而另一位有臉面的貼身大宮女沐霜雖在侍立,那距離卻不如蕊兒離得近呢……
林媛低下頭,不敢再看下去。
隔了一會子李太醫出來了,神色上很是恐懼,跪在地上道:“皇上,小主她……”
“怎麼了?性命不保麼?”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只是有些慍怒,卻看不到多少擔憂。顯然白容姬的命能不能保住並不是多麼重要的問題。
而李太醫卻仍然在哆嗦:“容姬小主服下大量砒霜,能否保命只能看天意。並且……小主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胎兒剛剛流掉……”
皇帝一掌拍在了膳桌上。
一屋子的嬪妃宮女都跪下了。祥妃也扶著腰身跪下,伸手拉住皇帝的手掌,流淚道:“以往臣妾與白妹妹多有嫌隙,如今看來都是臣妾的不對……那碗雪蛤湯原本是要給臣妾服用,偏偏叫白妹妹喝了。這一遭,就是白妹妹在幫臣妾擋災,臣妾對不起她……”
皇帝看她一壁流淚一壁將右手緊緊地護在小腹上,心裡不由地升起許多憐惜,伸手攙扶起她道:“那些砒霜是衝著你去的,朕自然會給你一個公道,也給白氏一個公道。你不必如此自責,這又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