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在他身後溫溫柔柔地道:“皇上往後批摺子,可不要一坐幾個時辰不懈怠,無益於通經脈、養氣血。就算政務繁重了忙不過來,也要每隔半個時辰起來走一圈,稍微活動一二也比成日坐著要來得好……”
“你說的這些倒和梁守昌一個樣,只是這樣的小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麻煩。”拓跋弘依舊閉著眼睛,唇角微微上揚:“你在朕身邊服侍地久了,怎地也懂了些醫理?”
林媛笑意恬淡,閒閒地和他敘話:“不過也是聽幾個醫官說的。再則這些話只要養生之人都會懂得,算什麼醫理。梁大人是內醫院的院判,年紀老,學識又淵博。皇上平日裡該多記一記他的話,好生養著身子,龍體康健了才是我們大秦朝最大的幸事。”
“他有些迂,總按著他說的做連很多美味都不能吃,很多樂趣也沒得享,素日裡這個也要注意那個也要當心,好好的日子都……朕可是不願意的。”拓跋弘霍地起身握住了林媛的雙臂:“不過同樣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朕就有那麼點願意聽了。”
林媛看他眼中盈盈的曖昧笑意,心想自己如今在皇帝宮中服侍的時間真是越來越長了。她低頭淺笑:“那嬪妾可得好生和梁大人討教醫理,回來好學給皇上聽……再說皇上,養生這個事可不能由著性子來,愛吃的不都是好的,麻煩事不都是壞的。”
“吶,你這……”拓跋弘笑著搖頭:“年紀小竟能忍受養身的約束了。說起來朕這個樣子還是祥妃帶出來的,她慣著她自個兒也慣著朕。她想聽曲的時候就能半宿不睡覺,想學畫的時候就誤了好幾日的午飯,貪食鵝肝和雪蛤就一日兩頓,冬日裡愛坐冰橇凍病了也不顧忌……還好她生了女兒,為著約束孩子自己也不得不收斂些……”
正說著這些,姚福升就從外頭叩門進來了,跪在地上道:“麟趾宮的小宮女過來傳話,說是祥妃娘娘請皇上同進午膳……”
祥妃這次懷孕後,把皇帝的歸屬劃分地很明確。晚上林媛白秀薇楚華歆等人搶破頭她不管,白天就要歸她自己,不過有時候林媛搶她的白天她也沒發火,最多不溫不火地來傳個話搶人。這個態度比起她三年前生完昭純後白天晚上都霸著要進步太多了。
所以林媛並不太計較,如常笑道:“嬪妾幫皇上更衣,不要讓祥妃娘娘久等了。”
拓跋弘顯然也樂呵呵地:“恩……麟趾宮的膳食是頂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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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宮是個地處建章宮東南方的龐大的宮殿,其內有主殿邀月樓,偏殿漓雨軒、傾香閣等十一座。整個皇宮裡麟趾宮這樣的宮殿群共有十二個,稱東西十二宮供妃妾們居住。這裡頭的每一座宮殿若主殿偏殿全部住上人的話,整個後宮足足能塞下幾百個妃子。所以皇帝們根本不需要擔心美人納多了沒處安置,這麼多的宮殿就是為著滿足那些好色皇帝的三千佳麗的需求。
而拓跋弘是那種既不縱慾也有點好色的正常皇帝,東西十二宮裡雖塞了不少人,但大半的屋子還是空著的。在麟趾宮裡,除了祥妃居邀月樓外,另有謹嬪、馮莊姬等四位嬪妃隨居偏殿。
此時,邀月樓中的祥妃正等待著皇帝的駕臨。她著了水藍色的紗衫,下襯的月白花籠裙直束至胸口,因著腰腹的臃腫並不束帶,徐徐踱步時那寬大裙襬上繡的彩蝶霎時如飛花逐雨一般躍動,栩栩如生。只見這位豔冠六宮的美人緩步行至窗前,伸出玉臂撩開百葉合的窗紗,微笑著稍稍後仰迎向夏日熱辣的日光,與尋常愛惜肌膚的女子大不相同。
旁側並沒有上前打扇、遮陰的宮女。在這個邀月樓中最奢華富麗的第三樓內殿裡,本應有無數侍女,卻時常被這位主子一個不留地屏退——很奇怪,大家都曉得祥妃娘娘喜歡大擺筵席、喜歡熱鬧的逢迎、喜歡花團錦簇的簇擁,可她更多的時候卻會喜靜。
她的右手習慣性地撫在小腹上,面上淺笑嫣然,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少頃,她極慢極慢地嘆息了一聲。
恰在此時,外頭呼聲大動,拓跋弘的龍駕來得很準時。
上官璃倏地轉過身。並不是急著去迎駕的,她俯身將繡蝶兒的裙襬纏在了蟠龍案團四方燻爐的鉤狀龍首上。
於是當拓跋弘和一眾侍從進屋的時候,看不到本該在殿前恭迎的妃子,只能看到一個低頭慌亂地用腳撥弄裙襬卻難以脫身的美人。
拓跋弘當時就鬨堂大笑。上官璃窘迫地抬頭看他,繼而蹙眉道:“皇上看見了,還當眾嘲笑……”這麼一抬頭就看到了皇帝身旁的林媛,面色中霎時透出慍怒。
她並沒有想到林媛會被皇帝帶過來。以往皇上召林媛隨駕、用膳之類也就罷了,可今日卻把人往她的邀月樓裡請。難道自己不應是這後宮裡獨一無二的存在麼,今日自己明明是要和皇帝獨處,憑什麼會有另一個女人橫插一腳……祥妃想著這些,腳下便不住地踢那被纏住的可憐的裙襬,也不知是窘得還是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