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不言語,踱步過去,親自伸手將葉繡心大睜著的眼睛給合上了。
“說是個擅長琴藝的女子……”他喃喃低語:“我當是誰呢。繡心從前就最喜歡弄琴的。真是可惜了啊。”
“是啊,溫修媛不是個絕色的美人,卻勝在溫柔小意,服侍皇上用心不說,還給皇上誕下五皇子。”林媛抿了抿眼角:“臣妾已經做主將珍妃禁足了。”
“真的是珍妃殺了繡心麼?”皇帝低低問道。
“這是案卷。”林媛在他面前展開了一張紙箋:“珍妃親手在上頭按了印的。她沒有爭辯。經仵作查驗,溫修媛死於勒殺,她脖子上的勒痕和珍妃衣衫上的挾帶相吻合。臣妾還覺得奇怪,從前宮中有嬪妃殺人坐罪,都是百般掩飾罪狀,珍妃冰雪聰明,卻是留下了這樣明顯的鐵證。臣妾揣度著,該是珍妃和修媛兩人起了爭執,珍妃情急之下衝動勒殺了她。”
葉繡心的確是珍妃所殺,這一點林媛沒有動手腳。
皇帝靜默半晌。
“皇上要不要傳召她過來問話?”
“不必了。”皇帝低低道:“你說得對,珍妃那個性子……但是媛兒,珍妃對待朕甚是盡心,她這份情意,朕不忍責罰她。而且吐蕃對大秦的援助,秦國理應心懷感激……”
“皇上說得有理。”林媛端了茶給皇帝:“珍妃不能動。溫修媛麼……這大概就是命數吧,是她命苦福薄。汀蘭小築走水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她根本不曾來到北塞。至於修媛的屍身,皇上命東廠的人秘密帶回去,送進皇陵裡就是。”
拓跋弘聽著點頭:“對,你來擬旨。當時宮裡走水的時候,葉氏下葬倉促,朕也埋頭國事沒法子理會,還沒有給她追封呢。命,修媛葉氏,侍奉朕多年,養育吳王有功,追封恭愨溫妃。”
林媛領旨稱是:“有汀蘭小築走水在先,此事壓下來也容易,外人不會猜忌。不過,吳王那裡……”
“吳王年少有為,心懷天下,當不會為了這件事失了皇子風範。”拓跋弘並不放在心上:“聽說他今日去了珍妃宮室,怕是聽到了一絲訊息了。不過你不必擔心,他並沒有在朕面前提及自己的生母,且方才還遞上來了一張城防圖。”
“皇上說的是呢,吳王可不是從前的趙王。”林媛淡笑,隨即退下了。
如皇帝所言,大秦國的皇子教養嚴苛,吳王是個出色的孩子,他並沒有因著兒女情長耽擱家國大事。
然而皇宮裡的孩子都是些什麼人?他面上不動聲色,未必就是真的息事寧人。
出事的第二天,珍妃解了禁足。
彼時吳王正親自去收斂葉繡心的屍首。因著事不能外傳,吳王只帶了兩位心腹隨從去了安放棺槨的地窖。
他拉開棺木的瞬間眼淚就掉下來了。他是知道母親來了北塞的,但未免走漏訊息再遭淑妃暗害,他不敢去和葉氏見面。他知道是珍妃幫著葉氏從宮裡逃出來,還將葉氏帶到了北塞。就在幾日之前,珍妃和他商議對策,說要以進獻漢女的法子將葉氏引到皇上面前。
當初淑妃殺葉氏做得隱秘,他們苦於手頭沒有證據。但就算不捅出這件事,讓葉氏在皇帝跟前服侍著,也是好事一樁。
他滿心歡喜地期盼日子,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和母親見面了。
然而他等來的只有母親的屍身。
他不是沒有懷疑。本是淑妃想置葉繡心於死地,還是珍妃出手相助,又費心收留了她。珍妃怎麼可能是殺害母親的兇手呢?但驗屍的仵作指著葉繡心脖子上的勒痕和他解釋時,鐵證面前,他不得不信。珍妃對此竟也無力分辨,點頭承認了。
他幾乎要崩潰。
他顫抖著手去摸葉氏的臉。冰冷又有些粘稠。
地窖裡漆黑一片,只有吳王手上提著一盞宮燈。
“五殿下——”突然間,有女子低沉的聲音呼喚他。
“是誰!”吳王舉起宮燈慌張地四處張望:“裝神弄鬼,給孤滾出來!”
下一瞬,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女子面色紅潤,髮髻用銀絲帶束起,梳得一絲不苟。她端然立在棺槨對面,朝吳王點頭道:“殿下,你來了啊。”
“珍妃!”吳王咬牙切齒,恨道:“你這個毒婦,竟然還敢出現在孤的面前!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想攪得母妃魂魄不安麼?”
“吳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葉氏已經死了……”雲丹試著勸他。
然而吳王卻更加怒髮衝冠。他抬手將宮燈往對面擲去:“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你真的殺了母妃!若是你能爭辯一二,孤還信你幾分,可是你竟然承認……不必多言了,從今往後,孤不再需要珍母妃的扶持。”
“吳王!”冰冷的漆黑中,珍妃上前抓住了吳王的袖擺:“不錯,我的確殺了葉氏,但我這樣做不是沒有理由的!你知道麼,就在七年前,葉繡心差點毀了我。是她有錯在先!不過我如今也後悔了,那一日,我得知了七年前那件事是她做的,一時衝動就勒死了她……”
乾武十二年雲丹剛嫁進秦國。那一年端午夜宴,她登臺為皇帝獻舞,皇后上官璃趁機指使刺客暗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