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宮人詆譭六皇子,一看就是那起子小人為著逢迎靜妃使出來的手段,想討靜妃歡心罷了。紫幽閣
“哦對了!”突地又想起一事來。林媛拉過初雪的手,在她耳邊道:“以程貴嬪為首的萬春宮眾妃既然有心氣兒想攀高枝,不如讓她們物盡其用。我對後位不指望,然而趙昭儀的贏面卻比我大。你私下裡小心地傳話給萬春宮,讓她們去拜訪趙昭儀——靜妃威壓在即,趙昭儀與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若她們能幫著趙昭儀登位了,就等同於依附我。這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好處!”
初雪的眼睛睜大了。
半晌,她鄭重點頭:“不錯,娘娘。就算我們無心去爭……也萬萬不能讓華陽宮那位壓在頭上。昭儀娘娘是山東巡撫趙荀嫡長女,西北節度使趙挄嫡孫,康靖二十一進東宮為太子孺子,乾武元年封婕妤,三年誕下長寧帝姬,累進昭儀。侍君十二年,勤勉恭敬,素有賢名。”她深吸一口氣,抬頭道:“娘娘,趙昭儀的性子柔和且野心不大,對於我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對於皇上和太后來說,這一點怕也是她優於靜妃的地方。”
初雪言語中透著信心,林媛笑了,道:“這事兒沒有你想的簡單。你覺著趙昭儀有幾分贏面?然而真正和靜妃比起來呢?”說罷也不消沉,只道:“我們該做的,都做了,之後就靜觀其變吧。若最終仍是最糟糕的結果……那也沒有辦法。”
再說,即便是靜妃登位,她這個寵妃林氏難道還能活不下去麼?
日子會艱難一點,琪琪的前途也會黯淡一些,然而……總歸不是絕路。
靜妃已經二十六歲了,還沒有自己的孩子。若她成了繼後,拓跋弘八成會按著對付蕭皇后的辦法來對付她,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后是最好拿捏的。而且,她應該會比蕭皇后的處境更艱難——繼後而已,怎能與原配並論?皇上對她的愛重也不及蕭月宜。
***
停靈的第七日,嬪妃們的哭聲比之前更加悲切了。這一日是出殯的日子,十六位武士抬棺槨,其後撐起龐大的鳳位儀仗,華蓋羽扇,宮人侍從,一如皇后活著的時候每每扶輦行走、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陣仗,端坐上首的她通身的國母威勢,叫人頂禮膜拜。
林媛與嬪妃們跟隨在棺槨之後,行大禮相送。嚎啕聲震天而起,林媛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為了一個素無親緣的女人哭得如此悲痛,然而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抹在帕子上的辣椒水亦是早就預備好的。
眼觀四周,所有人都準備地很妥當。
唯一沒有流淚的是走在最前方的皇帝。他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裡的威儀肅然,並不似皇后駕崩那日他從產室裡出來,那一副丟了魂的模樣。
因著是帝王的緣故,他只是以白玉簪子束髮,身著藏青色龍袍扶棺槨,並不能全身縞素。林媛眼尖看得出來,他身上這件繡了藤紋滾銀邊的外衫,尺寸是有一點小了的——是十年前蕭月宜為他做的,後來很久沒有再穿了吧。
過了雙鳳闕,大清門三丈高的銅門轟然洞開,它的四周是高逾一丈、厚達一尺的硃紅宮牆,銅牆鐵壁隔離了後宮與外面的世界。嬪妃們齊齊跪下,到了這裡,她們就不能再往前走了。而前朝的臣子們站在大清門的另一側,同時跪下,迎接皇后棺槨。
拓跋弘無聲地邁步跟隨棺槨走了出去。
依祖制,帝扶棺至皇陵……若是那恩愛的帝后,這個時候還會誦詩悼念,以後的每一年這個時候,都會出宮祭拜。
拓跋弘不是個矯情的人。林媛只看到他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在棺槨的左上。黑紅色的楠木棺,四周嘈雜的哭聲,和空氣中死一般的凜冽。
原配正宮皇后,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大婚時十里紅妝由皇城正門大清門抬喜轎入宮,駕崩後再次由大清門抬進帝陵。那個地方的墓室正廳裡只有兩個擺放棺槨的位置,只迎原配帝后同穴,繼後按例入妃陵。昭睿皇后比拓跋弘先到達那個地方,她會在那裡等待……
他日史書工筆,這就是一個女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地了。從大清門抬進來,最終又從大清門抬出去。
林媛感覺有些累了。相比於皇后,她只是妾室,一個當初從順貞門抬進來、將來若得以善終也會從順貞門抬出去的女人。若是獲罪……那就是草蓆捲了扔到後山亂墳崗裡。
爬得再高,最後的結局也只是如此……
不過,誰管那麼遠的事兒啊!林媛看著天——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活著的時候過得好就行啊!
從大清門回來的時候,林媛和後宮眾人齊齊累散架。她們回到了各自的宮殿矇頭大睡,或者泡在大木桶裡的熱水中,想要緩解這七天的筋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