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那件裘皮的大氅始終不曾脫下來,裹在身上簡直像一團肥球。她點點頭道:“地處京郊的行宮的確比京城中要冷一些,且這草場上篝火晚宴又不似寢殿裡頭,就算燃著篝火,也不及屋子裡的地龍啊。待會兒吃了鍋子、喝著馬奶酒,熱起來了我就去脫掉。”說著看到那一群圍著篝火跳舞的蒙古人正在賭酒,忙跑過去看熱鬧。
拓跋弘和元烈遠遠地站著,並未加入到這熱烈的遊戲中。二人交談地甚是入神,不知在說些什麼。
因著是在行宮裡,蒙古又剛剛與秦國結盟要一同征戰夏國,此時的蒙古臣子們已經與秦國人一同嬉笑玩鬧起來,避開政事的話似乎真的親如一家了。林媛拉了安如意的手在女眷堆裡一塊兒圍著篝火坐,身旁還有一位精通漢語的蒙古女官,與她們笑談著蒙古節慶時大家一同舞蹈的場景。
許是篝火的緣故,林媛熱得不得不脫下大氅。她將堆帽解開,又整個兒脫下來,交於身後侍立著的宮女。
元烈的目光透過人群,若有若無地朝這邊看過來。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對林媛的注目。
然而在他隱約看到林媛的堆帽放下的一瞬間,瞳孔驟然一縮。
隨即對拓跋弘拱手,隨意找了個藉口往篝火那邊走去。他的眼睛定在林媛的髮髻上。
在他還不曾趕到林媛身旁時,一身著墨綠色華服的年輕女子斜刺刺地闖了過來,伸手抓住了林媛的手腕。林媛微微皺眉,抬眼道:“溫莊帝姬……”
“你這個狐媚的女人!”溫莊湊近了她的耳畔,咬牙切齒,同時手上的力道也越發地大了。
“帝姬,您放開我!”林媛被她捏得呼痛,縮著手就要掙扎。哪知堪堪要掙脫了,手上突地一痛,潮溼的血水順著指尖流淌下來。
“啊!帝姬你……”林媛想不到對方會直接下刀子,她手背上的血管被割破了,夜色中看不清晰,但憑著指尖的觸覺就知自己一定滿手是血了。
溫莊靜靜地立著,手指上夾著的小巧利刃在林媛的手背上刮過,面上的平靜笑容卻叫人以為她在同林媛說些姐妹間的趣話。蒙古人驍勇善戰,培養刺客亦很有一套,這樣長不過兩寸的匕首,刀柄是鎏金的髮簪,素日裡簪在頭髮上與尋常首飾無異。此刻溫莊手中持著這東西,冰涼地貼在林媛手上,並緩緩向手腕的位置移動。
“你知道我有多麼想殺了你麼!”沉沉黑幕中,溫莊扭曲瘋狂的面孔並不能被人看清:“兩年前,你毀了我的人生,害我嫁入蒙古和親!兩年後,你抓著汗王的心不放,我無論付出多少努力、無論怎樣取悅汗王,都逾越不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如今汗王為了你,竟不惜帝王的名節跑到秦宮來強奪你!賤人!你早就該死了,你今日竟然還敢佩戴那支鑲藍寶石的藤紋花鈿……”
溫莊幾近瘋癲,林媛左手上的血潺潺不斷,方才還在拼命掙扎的右手此時卻鬆開了。她荷荷冷笑一聲,不顧手背的劇痛淡漠道:“帝姬真的會殺了我麼?那麼您就動手吧。”
“你……”溫莊大怒,刀子立即就要割開林媛的手腕,然而在堪堪觸及面板時卻停住了。林媛早料到她不敢,輕笑著道:“帝姬是先皇的女兒,自幼在秦國皇宮中長大的貴女,您應該明白一個道理——見血是最低劣的手段。身為上位者,您應該有無數的辦法置對手與死地,而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說著不由又笑起來:“若是我死在您的刀下,您可要怎麼向皇上和汗王解釋啊!堂堂秦國大長帝姬,不過是看到臣妾髮髻上佩戴的花鈿,就受了刺激殺人?這是多麼大的笑話啊……”
彼時元烈的身形越來越近。林媛側目瞧著他,突然從口中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救命啊……皇上,救救臣妾……”
尖銳的呼喊刺破夜空,震懾了所有人的耳朵。人人都停止了笑鬧,側目看過來,拓跋弘顯然也聽清了林媛的喊叫,本能地命令侍從近衛們道:“快去看看昭媛那兒出了什麼事!”,一壁自己也急急地趕過來。
因著蒙古臣子在場,拓跋弘不敢掉以輕心,筵席四周都有重兵把守。這一聲令下,許多帶刀侍衛們潮水一般向篝火處湧來。見此情景,一個蒙古的武士飛奔至元烈身前,攔住他道:“汗王,不能再往前走了!秦軍數目龐大包圍了此處,恐怕有詐!”說著不等元烈出聲,死命地拖住他往無人的僻靜處走去。
元烈雖有武藝,無奈身邊這位忠心的武士卻是個高手,他掙了兩下都沒掙開,只好任由他拖著走。
而夜幕之下的遠處……那個擁有絕色面容的女子髮髻上的藍寶石花鈿,在星空映照下正閃爍著冰冷孤傲的光,刺著他的眼睛。
他不由地伸手去觸控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當年從她遺落的金簪上敲下的藍寶石,和她此時佩戴在髮髻上的同樣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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