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達與約瑟的房間長寬約在十五尺左右,換做後世的平方數,在二十五平方左右,聽起來挺大的,但要注意的是,這裡住著兩個大人,三個孩子,他們所有的工具,傢俱與財產都放在這個房間裡,還要闢出一角墊上石板,這樣冬天才能有燒火取暖的地方。
這個房間裡最令人矚目的莫過於一張籠罩著帷幔的大床,看到的人準要取笑這對貧寒的夫婦居然還想要做老爺和太太,但約瑟走過去,拉開帷幔,裡面的東西就顯露無遺了。
那是一張紡車,不,很難說這是人們認知中的紡車,這應該說是一臺機器,和一張雙人大床差不多大,上面固定著十二支紡錘,白色的棉線縱橫交錯,從這頭拉到那頭,在這座機器的右側,有著一個很大的輪子,搖動輪子就能帶動機括,機括搖動紡錘,十二支紡錘就一起幹起活兒來。
約瑟拔起其中一隻紡錘,將新的紡錘按上去。示意麗達過來幹活,麗達知道約瑟這是要看紡車的運作情況,馬上走到屋角取來煤油燈,撥亮燭火,站在紡車前工作起來。
約瑟凝神關注了一會,發現紡車的運作就像是加了油脂的輪槳一般順滑,頓時徹底地放鬆了下來,“太好了,“他說:”不過今天我們就到這裡吧,已經紡了很多線了,你要好好休息,免得傷害眼睛。“
“煤油燈很亮,親愛的,“麗達快活地說道,“這些小東西多可愛啊,約瑟。“她貪婪地望著上下襬動的紡車,完全著了迷,她的母親,祖母,曾祖母……總之所有的母親和女兒都紡過線,用過紡錘,但誰能想到會有一種機器可以像是十二個不知疲倦,永遠不會出錯的人那樣幹活兒?。
“我們現在可以不必靠紡線賺錢了。“約瑟滿足地說,而後他突然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沒有人問過你手裡的棉線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吧?”
“沒有,”麗達說:“我走了好幾個地方賣掉線團,”她小心翼翼地回憶了一會:“沒有,約瑟,就像你提醒我的,我從不告訴別人你做了什麼。”她再次愛惜地摸了摸紡車:“不過你的匠師,還有巴羅,他們都抱怨過你在作坊裡幹自己的活兒。”
“只是為你做幾個紡錘罷了。”其他部分都是約瑟偷偷摸摸地租用一座半廢棄的磨房,又在半夜悄悄搬回房間組裝起來的。
“我們還要等多久?”麗達說,“我都不想把它獻給國王了,你知道我這幾天紡了多少線嗎?”
“別說傻話了,麗達,”約瑟說:“我們若是把它獻給國王,你就可以開設一家自己的紡織作坊了。”
“這怎麼可能呢?,”麗達被他逗笑了,“行會首領可不會允許一個女人開設作坊。”
約瑟的嘴唇動了動,但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和麗達開啟了鋪蓋捲兒,因為紡車佔據了原先床的位置,他們就只能在傢俱與雜物的縫隙裡委屈幾天了,麗達提著壺,四個人輪番在尿桶上方用打溼的手巾擦了手和臉,嬰兒不必說,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是女孩,性情溫和,才會走就懂得給母親幫忙,男孩卻淘氣的不得了,把水弄到了地板上,平時麗達就不說什麼了,但今天和之後的好幾天全家都要睡在地板上,就生氣地給了他幾巴掌。
男孩號啕大哭。
這種刺耳的配樂在灰白泥公寓裡不少見,男孩哭累了,肚子咕咕叫,但父母和妹妹都睡著了,房間裡也沒有吃的東西,他氣憤地提起那隻廢棄的紡錘,扔在地上,換來一聲朦朧的呵斥。
過了一會,男孩也蜷縮在棉堆裡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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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男孩醒來的時候,發現他的父親正跪在聖約瑟的畫像前祈禱——雖然後世有人考證耶穌以及其養父約瑟都是石匠,但教士門一致認為耶穌與聖約瑟是木匠,所以雖然聖約瑟並非木匠的主保聖人,但木匠們通常都會禮拜他的聖像。
“我們還要等多久呢。“麗達在送別丈夫的時候,感嘆地說道。
“不用多久了,“約瑟親吻了妻子,”國王很快就要巡遊至奧爾良了。“
約瑟來到作坊裡,他來得不算晚,匠師還是惡聲惡氣地罵了他,還分給了他許多繁雜的零碎活兒幹——像是打磨拋光、上油塗蠟什麼的,這種事兒通常來說都是學徒乾的,但自從顧客更願意讓約瑟來做他們定製的傢俱,而不是匠師後,匠師就沒再讓他在外人面前顯露天賦與才能。
巴羅卻一直沒出現,不過這也是常態了,約瑟知道巴羅有不少狐朋狗友,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找女人,或是去做一些卑鄙無恥的行當。
約瑟可以稱得上溫順地做完了匠師分派的工作,一抬頭才發現已經日當正中,他起身走到小廣場另一側的麵包店裡去買麵包,一個老人也在買麵包,他也是木匠,不過他不但是匠師,還是木工行會里屈指可數的幾位長老之一,德高望重,他瞥了一眼約瑟,約瑟就跟著他,兩人來到一家酒館裡,長老掏出一枚大埃居,換來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豬肉香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