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踏入升降梯前身處於密封空間,只有高處的窗戶投下光亮,但在這裡,巴爾一開啟門,明亮的光線就刺痛了小威廉先生毫無防備的眼睛,他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流出,他抬起手,遮住面孔,感覺到一股狂猛的風就像是一隻隱形的公牛那樣衝向自己,差點把他推回小屋。
一隻手臂及時地抓住了他,他說了一聲謝謝,放下了手臂。
他看到了一片淺淡的碧藍色,它下方是一片濃郁的靛青色,這就是英吉利海峽,法國人把它稱作拉芒什海峽。
從這裡到英國本土,約有六十海里,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一條雪白色的海岸線,因為從多佛爾到普利茅斯,海岸邊遍佈白堊石,也就是讓小威廉先生以及其他英國人魂牽夢縈的白色海岸。
看到這一景象——在以往的十幾年,有意不讓自己想起故國親友的小威廉.佩恩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巴爾也隨之走到了牆垛前,海風激烈,但帶來了冰涼和新鮮的空氣,他不由得做了一個深呼吸,這個年輕人同樣被眼前的景色撼動,但他的著眼點可與小威廉先生不同——他本能地看向了對岸的港口——用人類的眼睛當然是看不清的,但他卻突然變了臉色:“那是什麼?!”他喊道。
作為一個海盜的後裔,巴爾對艦船可真是再熟悉不過了,無論它是大是小,是經過還是仍留在他的視野裡,他一眼就看到了——旺多姆公爵在他焦急地看過來時,就抽出身邊的望遠鏡交給他,他立刻把望遠鏡放在臉上,而站在他身側的小威廉先生則寬慰與期待地微笑著。
“你也要看看嘛?小威廉先生?”出乎他意料的,旺多姆公爵說,於是他身邊的軍官就抽出了一隻望遠鏡交給小威廉。
小威廉一拿到手,就知道這種望遠鏡不是能夠在民間流通的那種,它大概有一尺半到兩尺,鏡片直徑約有兩寸,筒身應該是黃銅鍍銀,用絲絨保護著,他拿到手裡除錯的時候,估計出它裡面鑲嵌著鏡片至少有五片,他將它對準眼睛的時候,有一瞬間的不適,因為它一剎那間就將景物直接拉到了眼前,他眯著眼睛小心地調整著。
從小威廉與巴爾的望遠鏡裡看出去,能夠看到正在穿過英吉利海峽的艦隊,巴爾迅速地數了數,不論噸位,它們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兩隻手的手指,雖然它們的桅杆上都懸掛著三色旗——橙色,白色與藍色,也就是所謂的奧蘭治親王旗幟。但巴爾立刻在心中呸了一口,誰都知道荷蘭人的艦隊是失去了它們最後的統帥後,就四分五裂,不成氣候了,它們不是被商人們乘機攫取到手裡,就是淪落成了私掠船,又或是被荷蘭流亡政府收繳,但後者可能也只有四五艘吧,畢竟蠢人不是很多。
總計十二艘艦船,荷蘭人,或是奧蘭治家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拿得出來,只能說,就如路易十四預估的那樣,他們的老敵人,暫時的盟友,那些該死的英國人,終於撕下了假面具,與法國再一次開戰了!
小威廉一點也不曾掩飾自己驕傲的笑容,他當初拒絕離開敦刻爾克,就是為了能夠看到這一天,雖然他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刻來得這樣晚,他在看了一會那幾艘漂亮的三甲板戰艦後,就開始移動望遠鏡,旺多姆公爵的態度讓他不安,他想要看看——事情會不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變化呢?
他在右手側看到了一點茶褐色的小點,哦,他看到了,那個方向可能是加來,看來法國人也不是愚鈍到沒有一絲警覺的,他們說是將艦船駛向加來,實際上卻玩了一個小手段——在巫師們的渡鴉已經快要在軍隊中普及的時候,小威廉先生倒不奇怪他們是如何知道的,但要他說,不,已經完了,他們的海軍指揮官完全不懂得如何在海上作戰,現在的風向有利於英國海軍,而不是法國海軍,他們沒有辦法搶佔到T字頭位,他們的失敗已經顯露徵兆。
巴爾也察覺到了,如果讓他來指揮,為了跳出現在的不利局面,他也許會命令艦隊繞行,看看能不能繞到後面去踢英國人的屁股,但這樣就要將敦刻爾克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下,還有的就是英國人可以派出另外一支艦隊,與先前的艦隊前後夾擊——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這些來自於加來方向的艦船中竟然還有體型臃腫的加來船。
這讓他頓時愁眉苦臉起來,他記得……這些加來船應該也來自於英國,無恥的查理二世因為拿不出亨利埃塔公主(奧爾良公爵夫人)的嫁妝,就厚顏將差不多已經淘汰的三十艘加來船作為嫁妝的大部分送到了法國,之後這三十艘巨大的艦船就像是落入海中的石頭,徹底地悄寂無聲了,他也聽叔伯們嘲笑過年輕的國王——當然,他們不否認他還算是個好國王,但他對大海與艦船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或是有著錯誤的認知,反正這些船已經差不多可以算是淘汰船了,除非國王把它們送到殖民地去做商船。
那時候巴爾也猜想路易十四是這麼做的,但現在,他在法國艦隊裡看到了至少五艘加來船——它們的體型特徵太明顯了!他一邊沮喪,一邊又不斷地往後,希望能夠看到一些奇蹟。
但巴爾很快就發現不對了,因為那些加來船竟然正在越過那些應該在航速上遠遠超過它們的戰列艦!
他將一聲興奮的呼喊壓制在喉嚨裡,將望遠鏡拼命地壓在自己的眼眶上,壓到眉骨與顴骨發疼也不鬆手,連旺多姆公爵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一起舉著望遠鏡觀望也不知道。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它們都在竭盡全力地馳騁,爭奪最重要的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