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一個人住這兒嗎?”
“不,老闆娘,我媽和小孩子也住在這裡。”
說話間他那張模樣一般、有點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嘲諷來。這是一張總在變化著的臉,讓人琢磨不透。
黃思瑤又看看他。他的目光裡再次透出笑意,雖說還有點不屑,但眼睛開始變得熱情、和藹起來。
她端詳著他。他穿著寬鬆的長褲和舒適的襯衫,他的頭髮柔軟潮溼,臉色並不想南方人那麼黝黑,看上去很是滄桑。當他眼中的笑意消失時,那眼神看上去像是吃了很多苦,但目光中仍然沒有失去溫暖。隨之他的臉色因為孤寂而變得蒼白起來,因為她並不是來看他的。
黃思瑤有許多話要說,但沒說出口,她只是又抬頭看著他說:
“但願我沒有打擾你。”
他輕輕地一笑,笑得眼睛眯上了一半。
“我剛才衝了個涼,不好意思。對不起,不過我真是不知道誰在敲門。這兒平常沒人敲門,猛聽到敲門聲,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
他在她前面上了花園小徑,幫她扶著門。她發現不穿那件外套、只穿襯衫的他身材頎長、瘦弱。從他身邊走過,她覺得他隨意不加打理的頭髮和目光敏銳的眼睛讓他顯得年輕活潑。他該有三十七八歲了吧。
她步履緩慢地走進林子,知道他正在後面看著她,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舒服。
而他呢,回到屋裡時還在想:“她很好,真的很善良。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善良。”
她對他感到十分好奇:他太不像個林場看守了,甚至不像農民工,儘管他和本地人有共同之處,但他確實也有與眾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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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李光輔的看守是個怪人,”她對張海飛說,“他幾乎可以算是個紳士。”
“他是嗎?”張海飛說,“我沒看出來。”
“可是他不是有點特別嗎?”黃思瑤堅持說。
“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但我對他不太瞭解。可能是他以前當過好幾年兵吧,部隊是個鍛鍊人的地方,我猜。他可能在那兒獲得了某些氣質。或許他是某個長官的侍從,在那個位置上有了長進。他們當中有些人就是這樣變體面的,但那對他們並不好,因為他們一回家就得恢復原樣兒。”
黃思瑤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張海飛。她看出來了,他特別排斥那些有可能真正向上攀升的下層階級的人。她知道張海飛這類人都這樣。
“但是,你不覺得他有點特別嗎?”她問。
“坦白說吧,沒覺得!我根本沒注意到。”
他好奇地看著她,眼神不安,有點懷疑。她則覺得他沒有說實話,他也沒對自己說實話,就是這樣。他不喜歡聽到說哪個人確實出眾,人們應該大概是在一個水準上,最好比他低點。
黃思瑤再次感到與她同代的男人是多麼固執吝嗇。他們太固執己見,太懼怕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