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慕白忽見兩人齊齊向著自己轉過頭來,不由得心頭激跳漣漣,他怯懦了半天,口中發音道:“誰是軾兒?”
不待兩人回答,秋影安對著外面呼喝一聲:“是誰?”
窟內之人各有牽掛之事,此刻正瞪大雙眼,聆聽著幾人的對話,而秋影安因先前敗於蘇綠幻之手,正在將真氣執行小周天,以求在這浮沉的氣海中尋到同法卻不同功的未解之謎,是以眾人將全副感官緊緊鎖在這窟內來回轉動時,她反倒因真氣迴圈至全身經脈,使得耳目暫時得到了更加敏銳地提升。
眾人急忙外出尋人,只見如墨的天際下站著一形態佝僂的老頭,其身晃晃悠悠,白色的眉毛,白色的頭髮,白色的衣衫,甚至連臉上長長的鬍鬚都白的出奇,仿若人跡罕至的雪地一般。
見眾人聞聲而出,他抖抖袖子,抽抽一笑,口中找打的說道:“老啦,真是老啦,吸了口黴氣勻了勻,你們便都聽到了。”
顏慕白脫口而出道:“裴衝?”
老頭一愣,繼而一曬道:“百歲至此,居然還有娃娃識得我。”
顏慕白握緊手中劍鞘道:“當年便是先生帶我上的兀鷲崖,我自然記得。”
裴衝閉著眼睛想了半天,仿若從拇指大的貝殼中踢出了一絲絲的貝肉一般艱難,末了,終於憶起道:“是了,當年是我帶你上來的。”
見顏慕白一副隨時躍起拔刀之態,他又抖了抖袖子,彷彿能從裡面掉出幾百銀票似的,撫著長長的白潔鬍鬚道:“你切莫心急,我今日來便是受人之託,給你個結果!”
顏慕白微怔之後,只見那雪白的老頭顫顫悠悠走到寒勳面前一拜,“簫盟主!”這一句卻使得在場眾人無一不大驚失色。
韓竹鏡盯著眼前兩人來回幾次,不自覺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師父身上。
只見蕭玉擎晻晻笑道:“你是受我之託不假,可卻不是為了化解我二人恩怨而來,也不是為了給那小子結果,你是為了自己和你徒兒的性命前來!”
寒勳如一掛不食人間煙火的蒼翠松枝,冷冷靜靜,束手而立,待那裴衝行完大禮,這才淡淡地說道:“你和那叢顯也修煉了這豢相無極功?”
裴衝雖白,但雙頰已陷,唇角兩端法令深刻,不似崖上其他人那般微微翹著,卻與蕭玉擎那種病態的聳拉之態分外相近,顏慕白只瞧了片刻,便覺他二人命不長矣!
只見那白白瘦瘦的老頭哼哧哼哧幾聲呷笑,微微自嘲道:“老不歇心說的便是區區在下!十八年前,我便想學這豢相無極功,想的甚為魔怔,如同入魘一般。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又想了很久,思緒異常遲鈍,終於靈光一閃,接著道:“對了,便是從那個時候開的吧。”
他道:“三煞深塢,以武論友,選拔盟主,當時簫盟主以這豢相無極功,力戰江湖各門各派整整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眾人都道是您氣海湧動,真氣連綿不絕,越戰越勇,幾無衰竭,堪堪為世間英俠,我那時便起了向你討教之心。”
“只是,我當時年輕氣盛,你敗於我手,竟然未得絲毫顏面迴護,你便懷恨在心,誘我孩兒上山,打算以此迫我就犯,將這神功門道告知於你,對也不對?”寒勳說道。
顏慕白猛然回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你孩兒?你是?”
寒勳瞳孔內閃動的光芒蜇人,忽而大笑三聲,笑聲中卻有著看開一切的頓悟之態,他未直接回答,只是頗為感悟地說道:“佛語常說‘一切有為法,有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幻,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我當時年紀尚輕,根本不能領會其中深意,又怎會不對這盛名累累所執著痴迷呢?”
他轉頭看向顏慕白,語氣十分溫柔地說道:“當年我神功初成,便已然在江湖闖出了不小的名頭,本應隨性自在,執劍縱馬、快意恩仇,可偏偏竟自這濁濁名聲中體驗到了‘無人之巔’四個字的如電快感。”
“也毀了你與你母親一生的安穩!”他語調忽然下滯,無限落寞的說道。
“此為我第一大錯,實不該修煉這豢相無極功法,與人鬥武,與人爭勝!”
顏慕白不自覺周身大震,心跳如鹿奔,各處經脈中的熱血齊齊向著心口湧動,以摧朽拉枯之勢強行碰撞著臟腑和四肢,他的雙眼如寒冰一般盯著眼前三人,仿若要將他們生生剜出鮮血淋漓的口子,雙眸中俱是沉沉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