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漢族人最隆重的節令之一,也是最後的放鬆。過了這個節之後,原則上,整個年也就過去了,不管什麼人,不管你什麼樣的理由,都要將日子歸為平常,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不是。
所以按照正常來說,這是人們最後的狂歡。杭州城幾乎所有的人都湧上了大街,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小商小販更是穿梭在人群之中,扯著脖子呼喊著,兜售他們的新鮮玩意兒,讓這繁華的景象更添了一份喧囂。
整個杭州城,不管是有錢的人家,還是沒錢的人家,都要儘量的扎幾盞燈籠,做最後的慶賀。
一時間整個杭州城,和整個大明所有的城市鄉鎮一樣,成了一片燈籠的海洋。相鄰的富人家,還要鬥一鬥,紮成燈籠山,做成各種各樣的燈籠,千姿百態,五彩紛呈。燈籠下面還要掛上謎語,弄上一些花紅,吸引無數的文人騷客,聰明伶俐的小姐丫鬟,流連在自己的燈籠山前猜謎破密,猜中了,就會換來轟然的叫好聲,然後驕傲的拿起花紅獎勵,向人們顯擺自己的聰明才智。
花紅本不值幾個錢,不過是湊個趣罷了,並沒有人真的拿他當真,只是圖個樂子。
而就在這如海的歡笑聲中,整個大明,整個杭州沉浸在一片虛偽的繁榮之下,讓人真的是流連忘返。
正如常說的那樣,幾家歡喜幾家愁,衛所士兵希望獲得的軍餉錢糧,還是沒有影子,最後一份皇帝的賞賜,並沒有發下來,依舊被上面用各種理由吞沒了。面對著喧鬧的繁華,軍營裡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一切都在這種沉悶中,孕育起無邊的戾氣,就等著一把火,就會怦然爆發。
長街之上,一個諸生門前的燈山突然被一陣莫名其妙的旋風颳倒,裡面的蠟燭點燃了用油浸過的燈籠紙,轉瞬之間,就燒成了一片巨大的火焰。所有的人都驚呼奔走,竟然沒有一個想著要去撲滅這堆火焰。
這堆火焰就隨著那妖異的風,旋轉扭曲著,轉眼又點燃了旁邊的燈籠架子。轉眼之間,火勢蔓延開來,立刻形成了燎原之勢,連帶上了街邊店鋪的門窗,大火更加猛烈,不大一會兒的時間,就燒了幾十間的房屋店鋪。
無數的人驚慌失措抱頭鼠竄,一個又一個哭喊著:“走水了,走水了。”但是,這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撲救,人們都爭相逃命,生怕殃及魚池。而官府的水龍車,早已經在庫房裡朽爛成了木架,負責救火的義工,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職夜,大火就在這乾冷的冬天裡,肆意的燃燒。
而就在這肆虐的大火之外,杭州的駐軍九營,猛的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譁變,不可避免的開始了。
三四千衛所兵丁衝出了各自的營門,衝向了繁華的杭州,一場慘烈的兵災爆發啦。
守備府裡,這時候卻是鴉雀無聲,東廠馮如那尖利的聲音在大堂上回響:“你們也太大膽了啦,咱家就趁著過年,回京給幹爺爺拜個年,結果你們就敢做出這麼齷鹺大膽的事情來啦。”
守備和一群遊擊將軍等等,一個個趴在地上驚若寒蟬,將頭磕的是梆梆響:“公公,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馮如氣極而笑:“還不敢,再敢你就蹬了天了,平時你們貪墨了該給衛所兵丁的錢糧我不管,那也不是我的。但你們竟敢趁著我和乾爹進京給幹爺爺拜年的功夫,竟然敢將我們皇上對士兵的恩賞都貪墨啦,這還了得?你連我們皇家的錢都敢貪墨,你還說不敢?再敢,你們將要幹什麼?”
太監們是皇家的奴僕,當他們的根去了的時候,他們的所有就都是皇家的了,皇家就是他們唯一的依託了,所以,在太監們的眼裡,朝廷不關他們的事,但皇家的東西,就是自己家的,是絕對不能讓人平白的動的。
守備滿腦門是血的爬上幾步,可憐的哀求:“公公,我真的沒看到皇上的兩筆恩賞啊。”
馮如簡直就氣瘋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然後衝著外面喊了一聲:“將那個小崽子拖進來。”
幾個彪悍的錦衣衛就將一個小太監拖死狗一樣的拖了過來:“說,你分發的皇上的恩賞交沒交到士兵的手中?”
那個小太監早就嚇丟了魂了,結結巴巴的回稟:“皇上的恩賞,我是交給守備大人的了,乾爹,饒命啊。”
馮如就咬牙切齒的對著這個小太監道:“好你個廢物,你連咱們家皇上的銀子都看不住,我要你何用?”說著,直接在身邊錦衣衛馮極的腰中扯過繡春刀,連刀鞘一下拍在了這個小太監的腦袋上,當時就將這個小太監拍死在了當地。
這樣很辣的手段,當時驚嚇的外面跪在地上的一群命婦小姐們一陣慘叫,當時就有幾個直接暈倒在地,但也沒有人敢上前救治,這時候,誰要誰敢動,誰就是死路一條。
“公公啊,小的是接了皇上的賞賜,但先的皇上年賞,被都御史大人拿去啦,而十五的賞賜,被布政使拿去啦,小的,小的,只是落了一丟丟點啊。”
將帶血的繡春刀丟給本家馮極,對著已經嚇傻了的守備冷冷的道:“好啊,真的好啊,自詡為東林君子,監察各地官員貪墨的御史,竟然也開始貪墨了,這是多麼的諷刺啊。”然後看看錦衣衛百戶馮極:“看來啊,這天下誰也指望不上了,還得指望著你這個皇家親軍,指望著我們這些皇家的狗啊。”然後看看癱倒在地守備:“咱家的人,我有權處理,但你是朝廷命官,我卻無權,就讓錦衣衛先拿你下了召獄,然後慢慢的審審吧。”
馮極當時大喜,這可是一筆好買賣啊。從現在看來,最少可以牽連一大串高官出來,當時信心滿滿的道:“不要說什麼捏造罪名那麼費事,就放眼天下,大明還有好官,還有清官嗎?外面都說我們錦衣衛大興召獄,屈打成招,捏造罪名構陷忠臣,你看看,這大明連都御史都貪了,還需要捏造罪名嗎?還需要屈打成招嗎?”
馮如就痛苦的一笑:“這天下的官員啊,都將這江山當成皇帝一個人的了,國家興亡與他們何干啊。”然後對著本家馮極拱手:“這事情就交給你了,這是你的職責,但我東廠是監督你的,你要是不把他們貪墨了我們家的銀子挖出來,小心我第一個弄死你。”
守備一聽,似乎還有希望,於是趕緊爬了過來,一把抱住馮如的大腿:“公公,公公,我明天就把我侵佔皇上的銀子拿出來。求公公饒命啊。”
馮如就厭惡的踹了他一腳:“晚啦,你早幹什麼去啦。”
說這話的時候,突然看到街上火起,然後一處又一處的大火燃起,在火光與慘叫聲中,隱隱約約的傳來:“兵變啦,兵變啦。”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神色大變,連連跺腳:“晚了,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