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壽寧坊,一處茶攤的棚子下,杜中宵看著坐在面前的五十餘個皮毛商人,高聲道:“你們之中有多少人是從北地販運皮毛?又有多少人做本地生意?多少人賣往中原?”
話音一落,商人們便嘰嘰喳喳議論起來,也聽不清說什麼。
一邊的行會行首冷員外咳嗽一聲,對杜中宵拱手:“籤判,小的是皮毛行首,還是讓小的說吧。現在幷州城裡做皮毛生意的,大多都是從北地進貨,只有六七人做本地生意。這其中又大多是賣往中原東西兩京,做本地生意的不足十家。沒有辦法,鄉間養羊的多,他們產的皮毛自用,貨難賣出去。”
杜中宵點了點頭,又問:“你們現在賣的皮毛,是生皮還是熟皮?”
冷員外道:“還是生皮多。本城雖有鞣皮的匠人,只是人數不多,處理不了多少皮子。商人們從北地進了毛皮來,哪裡能在幷州等著熟制?多是直接運往中原了。”
“這就是了。”杜中宵坐下喝了一口茶,“講實話,這樣的生意沒大賺頭。據我所知,一張熟皮與數張生皮等價,鞣製皮子可比販賣皮子賺得多。”
冷員外搖了搖頭:“話雖是如此說,可到匠人那裡生皮製熟,他們收價不菲,我們販皮子的並沒有大賺頭,不如直接販生皮。再者說了,幷州城裡匠人又少,芒硝又貴,價錢降不下來。”
“這就是我今天對你們說的事了。我欲在幷州城裡設一處專賣毛皮的貨場,同時招納工匠,在這裡鞣製皮子。本州盛產芒硝,能貴到哪裡?此事做得成了,大家都得利不少。”
冷員外聽了,明顯有些不信:“籤判,恕小的愚笨,從來沒聽說過本州產芒硝。那物以前都是從江南運來,價錢不菲,是以生皮熟制也是高價。再者現在城裡工匠不多,靠著我們這些商戶,便就能賺進大把的錢財,怎麼肯讓利?官人心是好的,只是此事有些難做。”
“難嗎?只要有心,是不能的。”杜中宵微笑。“芒硝可從土鹽中取得,並不太難。至於匠人,總有願意與官府做事,期望著賺大筆錢的。此事的關鍵在你們,如果貨場建起來,現在你們買賣毛皮的數量可是不夠。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大可從北地進生皮,這裡熟制了之後再賣出去。至於販往中原,路途太過遙遠,還是讓其他的商人接手較好。”
冷員外拱手:“官人要如何做,小的們聽命就是。”
杜中宵看他的樣子還是不信,對身邊的馮原道:“這一位馮員外,也是從北地販毛皮的,你們中應該有許多人認識他。這生意如何,且聽他講。”
冷員外道:“小的與馮員外有數面之緣,他多年做這生意,是個可靠人。”
馮原站起身來,朗聲道:“數日之前,在下經過永利監的鹽場,恰逢籤判官人也在那裡。蒙官人抬愛,一起飲酒吃肉,其間說起我販運皮毛的生意。官人說可以從土鹽中製出芒硝,那時我與你們一樣,也是不信。哪知只用了一天時間,官人便就命手下從土鹽中制了許多硝出來。不幾日間,就用這些硝,把我販運的毛皮,全部鞣成了熟皮。你們且看——”
說到這裡,馮原拿起身邊的一張熟羊皮,交給冷員外。
冷員外是個行家,把羊皮拿在手裡看了看,揉了揉,又聞了聞,點頭道:“不錯,這羊皮熟制後蓬鬆柔軟,也無異味,已是上品。有這種品相,運到北地去定然好賣。”
一邊說著,一邊把羊皮交給身邊的人,大家傳看。
紛紛傳看了羊皮,就有人動了心思。畢竟單純販賣生皮,得利不多,如果能夠製成熟皮,利潤一下就變大了。現在的情況是,在幷州城裡讓工匠製成熟皮,價錢過高,並不划算。
不過還是有人心中生疑,高聲道:“官人,不知毛皮貨場如何建法?”
杜中宵看了看四周,對眾人道:“壽寧坊這裡,人戶稀少,空地極多。便如這裡,周邊便就沒有什麼人家,只有這些茶棚之類,在這裡搭棚做些生意。官府可以把這地買下來,建成店鋪再租給諸位,另一邊就做鞣皮的地方。隔著一個街口,便是本城的牛羊市,位置是極好的。”
聽了這話,有人就笑:“官人說得什麼話?我們都自有鋪子,為何要到這裡來租?”
杜中宵道:“放心,我做這件事情,全憑自願,不會逼著你們來租鋪子。只要在這裡建起鞣製毛皮的場務,鋪子開在這裡的便有許多方便。一旦店鋪聚得多了,賣的人多,來買的人也自然會多,生意便就會很快好起來。成行成市,總比你們到處開鋪子強。”
在杜中宵前世,政府動不動就會建市場,有時還會求著商鋪入駐。規模大了,形成集聚效應,那個時候再收錢。杜中宵是一樣的思路,只要市場形成,還愁商人不聚集到這裡?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一眾商人議論紛紛,有人贊成,不過還是反對的人多。
行首冷員外有些尷尬,對杜中宵道:“官人不必聽這些人亂講,等到貨場開起來,小的必帶幾家大商戶過來,租幾間鋪子做生意,不會冷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