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扛著沐淺夏跑了好一段路,力氣終於有些衰減,正打算停下來扶著身旁樹木喘息之際,忽然聽見肩頭上沐淺夏低聲道:“朔風,放我下來,我隨你走。”
朔風微微一愣,趕緊低身讓沐淺夏雙腳著地,仔細觀察她的神情,雖然依舊充滿了悲傷,卻沒了那種欲死的晦暗,這才略微放下心來,他勸慰道:“王妃,您不要太過傷心。”
沐淺夏勉強一笑,並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此時他們走的地方都沒有道路,極為崎嶇,朔風扶著沐淺夏,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著,大約半個時辰後,來到了山腳之下。
山腳下有條溪流,溪邊堆積著一團團白色殘雪,偶爾有幾片隨水漂流,溪水清泠泠中透著刺骨的冷意,沐淺夏向四周隨意一看,瞥見溪邊雪團中刺出乾枯的樹枝,枯萎的敗葉被埋在下面,卻不知春來能再發幾枝?
朔風仔細環顧了周圍一遍,低頭喘了口氣道:“好了,王妃,我們走這邊吧,應該不會被找著。”
可命運好像是在故意嘲弄他一般,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一聲譏誚冷笑,宛如聽見炸雷,兩人循著那笑聲看去,只見前方山岩之後,閃出來一道鬼魅般的黑影。
也不知對方到底是施了什麼法子,再一次追了上來,與方才一樣,他的手上,依舊拈著一粒鮮豔欲滴的紅豆。
朔風面色慘變,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精心部下的迷局對對方而言全無影響,不僅如此,反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沐淺夏陷入險境。
此時他們逃也無路可逃,打也打不過。
沐淺夏的神情倒是比朔風鎮定許多,她平靜地望著對面,道:“琉璃她怎麼樣了?”
對方冷笑一聲,甩了甩劍鋒上殘留的血珠,道:“還能怎麼樣了?你以為我會讓她活著離開?”
一想到他會親手殺了沐淺夏,顧離會因此痛悔煎熬,他的心中便竄過一陣快意。
他等不及了,他要讓顧離痛苦流淚,他要讓他的身心都受到無可救藥的傷害,他要親眼看著,看著顧離傷心欲絕,這樣他昔日受到的欺騙利用,這些年來的不甘和怨毒,才能得到平撫。
沐淺夏淡淡地“哦”了一聲,雖然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她反而感到無比的平靜,彷彿只要死了,一切便能迴歸安寧,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會如此焦慮,也再不會顛沛流離。
反正橫豎都是死,為什麼她不放寬心情,死得再從容一些?
沐淺夏上前兩步,繞過擋在自己身前的朔風,道:“你先放他離開,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王妃……”朔風立刻出聲。
沐淺夏沒有理會朔風,淡然一笑,道:“從始至終,你想要的不會是我罷了,既如此,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殺害這麼多無辜之人呢?”
他雖然與顧辰景、黎羽和南蠻公主合作,但是他們三個人並不是完全相同的,顧辰景和黎羽想要殺死顧離,南蠻公主想要顧離的身邊只有她一人,但是他卻只想看顧離痛苦。
要讓那個人傷心,更要讓他痛苦流淚。
這個念頭不斷地在他腦海中焚燒著。
殺死顧離,並不能讓他痛苦,相反,讓他活著,卻當著他的面殺死他最在乎的人,這才是最佳的復仇。他以前聽過有那麼一個異族,其愛恨皆如烈火般炙熱,對仇人的最佳報復是殺死仇人所有在乎的人,親人,朋友。父母妻子孩子,唯獨留下仇人不殺。
這個習俗雖然兇殘野蠻,卻頗合他的胃口。
四個人四條心。但顧辰景和南蠻公主也知道他不好掌控,所以未免他胡亂出手,便時刻節制約束,小心翼翼,讓他將沐淺夏帶回京城。
望著沐淺夏無喜無怒的雙眸,他的心陡然一顫,浮現出些許的愧疚,可轉眼間又被他硬著心腸壓下,道:“王妃娘娘,我答應你,只是你,我必須要帶走了,你要怨便怨顧離吧。”
“好。”沐淺夏的聲音平淡無波。
掙扎無用,逃避無用,害怕無用,痛哭無用,哀求無用。
她是是卒子,棋子,是微塵,那麼渺小微不足道,不能反抗死亡,只有等待。
沐淺夏不顧朔風地阻攔,刻意忽略他哀求的目光,一步,一步,神色淡然的朝對方走去。
對於沐淺夏如此識時務的態度,對方也沒有刻意地刁難,在朔風充滿自責懊惱的眼神中,帶著沐淺夏離開。
…………
五天後,東秦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