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蕪曾在公子桃夭的記憶中見過一次雲間山,如今時隔三千年,可沒想到這裡竟分毫未變,仍舊是遙遙不可見的數千年迷霧。
倘若這些雲霧是靈炁也就罷了,可連半分感應都不曾有,倒真讓她心中有些疑惑。不過即便如此,倘若說這些雲霧當真是尋常之物,她也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雲間山,這三個字只要放在一起,便是整個人間界的嚮往。
溼潤的雲霧在身側流轉,在前方之路不可見,且魂力無法使用的情況下,想要做一些標記來幫助記憶通路,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們只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要仔細看著腳下,生怕前方突然出現懸崖或者絕壁,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而這濃霧經久不散,雲間山之中的天光竟也如同永恆結界一般,從未黯淡過。如此一來,竟也不能判斷從他們進山開始,究竟過去了多少時日。
如今的情況,葉綠蕪倒覺得像極了存在於洪荒時期之前的一樣東西,無盡的混沌。
重光生於混沌,而云間山,似乎便是存在於混沌之中。
“從收到訊息起,我們是在第二十五日進山的。”宸宇忽地停下腳步,而後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個帶著卦象的陰陽魚來,“我在這上面做了一個標記,從乾卦開始,每隔八個時辰,便會轉一圈。如今已然轉過六圈,離一月之期,只剩下最後的十二個時辰了。”
葉綠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那小小的陰陽魚之上,果然看到了一道細細的劍痕。
“這是……鬱晉留下的?”
宸宇點點頭,不置可否,“他將此物放在這套衣服裡,用妖力留了話,說是借用我身體的報酬。”
他頓了一頓,而後將陰陽魚收回袖中,又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莫名其妙挨那一劍,倒是真不知道該不該謝謝他。”
這倒還真像鬱晉的做出來的事。
十二個時辰,便是最後一日。
按照這個時間來看,奔著仙界大門來的人應是到的差不多了。雲間山本就這麼大,在此徘徊三四日,不應該連一個人都不曾遇到過。
想到此處,葉綠蕪便撩起衣袍,盤膝坐在了地上,“罷了,與其在這裡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還不如等著。這些雲霧,想必便是為了隔絕旁人。等這十二個時辰一過,想必仙界大門便會自行出現了。”
她心中絲毫不急,因為被人間界奉若神居的雲間山,是大師兄所在之處。
那個護了自己十年的大師兄。
許明川將自己的衣袍前後襟皆盡數撕下,而後將其分為許多布條。
過了片刻,他緩緩起身,走至葉綠蕪身前。而後單膝跪地,輕輕執起她的右手,將手中的布條細緻地纏在她的手指上。
分明知曉如今的她已然感受不到痛楚,可許明川卻仍舊不會讓手上的力量加重一分。枯骨與腐肉被月白的絲棉密密纏繞,仍舊修長完美。
葉綠蕪的目光輕飄飄落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幼時的許明川,一團孩子氣,卻神色凝重地雕琢手中印章的模樣。
腳邊散落著一地廢棄的玉料,帶著嬰兒肥的白嫩手指上,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
那個極醜的印章,被他用名貴的錦緞包裹,在枕旁放了十餘年,而後送給了自己。
就像他當年一字一句說心悅自己,便將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拱手相送。
先是手臂,後是脖頸,最後是她僅剩七分完好的臉。
葉綠蕪看著月白的布條在自己眼前晃過,輕輕抬起頭來,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