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只餘天空繁星璀璨,時間一晃,已是六月下旬。古珉羅一人站在山崖邊,望著黑暗中那遠方高山峻嶺的虛影輪廓有些失神,衣衫在崖風中獵獵作響。
這次古珉羅傷了元氣,雖然在中毒的第二日便醒了,但是直到現在,數十日都過去了,他的身體依舊沒有完全恢復。就在今日傍晚,他去求見了孔伯炤,一是看望孔伯炤的傷勢,二是向孔伯炤辭行。
古珉羅以出去遊歷山水,從而增長見聞,順便回一趟安陽郡為由,急切地想要去履行自己的約定。距他離開錢塘城已過去一月有餘了,他不知江聽雪這些日子過得如何,那個四皇子是否依然在打擾她平靜的生活。他想要見到她,想帶她去東洹國,那裡有一處他的宅院,他們在那裡將不會有人去打擾。
孔伯炤聽了古珉羅的一番說辭,倒是並未懷疑,只是考慮到如今的江湖形勢對他們飛徹崖很不利,而且古珉羅已在各門派面前暴露,便有些擔憂古珉羅的安危,不願古珉羅獨自一人出去闖蕩,然而見古珉羅態度堅決,最終還是同意了。
孔伯炤對這個義子的感情比較特殊,完全異於荀揚他們三人。對於孔伯炤來說,荀揚他們雖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悉心培養了他們三人,但這三人終究不過是他的殺人工具,認為對他效忠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而古珉羅則不同,似乎更像孔伯炤親子,他更願意放縱古珉羅,在小事上時常由著古珉羅的性子,不加約束。
古珉羅的生父與孔伯炤乃是結義兄弟,家住安陽郡,本是小型商賈之家,後來竟遭遇暴匪,一家人只有古珉羅與她姐姐僥倖活了下來。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安陽郡大旱,而郡守趙須清賑災不利,導致餓死的人不計其數,很多人迫於無奈紛紛落草為寇,一時間整個郡大亂。
那些商賈富貴人家自然而然成了匪寇的目標,古家也未能倖免於難,一夜之間全部覆滅。那時古珉羅才六七歲,與姐姐一起被孔伯炤帶去了蜀地遊玩,因此逃過了一劫。當孔伯炤帶著他們趕回去時,看到的只有遍地腐爛的屍首與乾結的血液。
這是孔伯炤第二次面對這樣的事,他未曾想到過,他的兩個結義兄弟都會以被滅門的方式相繼離他而去。因此,他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有一半的緣由是因這兩次巨大的打擊而起。
後來,不到兩年時間,古珉羅的姐姐也死了,重病不治。從此之後古家便只剩下了古珉羅一人,其實早已被孔伯炤收作了義子。
山風清涼,古珉羅的身影籠罩暗夜中未曾移動,肩頭髮絲飄揚,只是偶爾忍不住會咳嗽兩聲。
背後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夾雜在風聲中聽不太分明,隱隱約約。古珉羅轉身望去,遠處隱在黑暗裡的一抹倩影正提著一盞紗燈款款而來。人還未走近,關切的柔音卻已隨風飄了來:“我去房裡找你沒見人,不曾想跑這裡來了。你傷勢還未痊癒,不宜在這吹涼風,還是回屋吧。”
“無礙,既然來了,有事就在這說吧。”古珉羅回過身去繼續望向了遠方,話語中能聽出一絲笑意。
顧盼曼不急不緩上前,落落大方地站在了古珉羅身側,手中紗燈閃爍。陪古珉羅靜靜地站了良久,才平和地開口道:“聽說你要離開?”
“對。”古珉羅輕輕頷首,話音平淡溫和。
顧盼曼微微蹙眉,面露擔憂之色,柔和的話語混合著風聲:“可是如今江湖上各門派皆已視我等為死敵,你這樣貿然離去,路途將無比兇險。”
“謹慎一些便是了,放心,我不會有事。況且,如今各大門派的情況比我們好不到哪去,他們都忙著處理自己的事,未必見得會出去。幾個月後便是重陽,除了遊歷,我想順道回趟安陽郡。”路途艱險,古珉羅自然清楚這一點,但是比起他的約定,他覺得這不算什麼。而且,他是真的想回一趟安陽郡,去祭拜一下他的父母,都很久不曾回去過了。
遠處夜鳥哀鳴,一聲聲淒涼悲絕。顧盼曼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碎髮,輕嘆道:“我知道,我勸不了你,不過我希望你能多帶些手下,以防萬一。對了,你準備何時動身?”
古珉羅掩嘴輕咳了兩聲,回答地簡單:“後日。”
“後日?這樣倉促嗎?”顧盼曼扭頭望向古珉羅那張朦朧的側顏,略帶驚訝,不過很快又淡然了下來,“不如過幾日吧,柯門主二十七歲生辰就在近幾日,等他過完生辰,你再走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