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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悽悽險象生

守衛們得令後陸陸續續出門而去,凌潺聽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已消失在院外,心下一鬆。然而抬頭的瞬間卻剛好將那一如豆焰火映入了眼中,持火摺子的自然是陸辭,他正透過微弱的光芒,一臉趣味地打量著凌潺。

“你還不走?”凌潺故作鎮定,斜斜地一挑秀眉,不善的語氣有些發虛,隨後奪過了他手裡的火摺子,快速吹滅。須臾間,連微光也沒了,她的窘態徹底掩在了一陣墨色的夜風中。

陸辭對這逐客令毫不在意,雙手愜意地環住了胸,偏頭看著身前模糊的虛影,說道:“府主命令他們出去,又沒命令我,我幹嘛要出去?”腳下的殘枝因他那抖動的腿而沙沙作響,一聲聲富滿了節奏,好似在笑話凌潺此刻的羞怯。

凌潺因尷尬而亂了思維,竟對陸辭的話無力反駁,頓時語噎。

環境雖暗,但陸景行完全能想象出凌潺臉上那又急又氣的古怪表情,再加上剛剛她那心虛的動作,迫使他在不經意間勾起了那帶著一抹戲謔的唇角,血滴滑入口中,帶著絲絲幸福的腥甜,然話頭卻是對著陸辭:“就知道你會如此說,既然如此,剛好有個差事交給你做。”

“差事?是什麼?”陸辭將腦袋稍稍向前一伸,很好奇。

陸景行嘴上的笑容並未退去,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模糊的地面,一本正經地吩咐起差事來:“立刻將這裡收拾收拾,順便將小潺的屋子也一併整理了,不許找人幫忙,什麼時候做完了,什麼時候去休息。”

這些差事本來是要安排其他人做的,誰叫此時陸景行心情好呢,這心情一好,陸辭自然而然地反倒成了受害者,這也怨陸辭他好湊熱鬧,要知道有時湊熱鬧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這?好辦。那我先去幫女俠整理屋子了。”陸辭輕輕一拍大腿,一臉輕鬆地拿過凌潺手中的火摺子,踏著輕快的步子朝簷下走去,並未急著吹燃火摺子。

三人倒也並不在意這是凌潺的香閨,看著即將進屋的虛幻身影,凌潺唇齒間溜過了一絲夾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彷彿身心都舒暢了不少,感嘆道:“待會就輕鬆不起來了。”

陸辭進門便是一陣寒意向他撲面襲去,不由得一個哆嗦,發出一聲驚叫:“哎呀,怎麼這樣冷。”

凌潺擊出的那一掌,威力稍大,雖已是初夏,然屋子裡的寒氣卻久久未散。而陸辭又是冒冒失失的就進去了,這寒氣不欺負他才怪。

“啊!”陸辭再一次吃了一記悶虧,剛走了兩步,便踩上了一塊碎瓷片,腳向前一滑,伴隨著瓷片劃破衣料的脆響,他摔了個仰面朝天,袖子裂開一條長長的口,索性沒有傷到皮肉。

“陸辭不會有事吧?”兩人已走出樹下,聽見屋內鬧出的動靜,凌潺不免有些擔心。

陸景行氣定神閒,說道:“無礙。為這受傷,一身武藝豈不白煉了。讓這小子活動活動筋骨也好,省得整日沒事做閒得慌。”陸辭是心寬,即將大敵當前,也只有他跟沒事人似的。

漆黑的房間在兩人眼前一點點亮起,隨即從裡面傳出了陸辭那一聲驚訝的嘆息:“屋子裡是遭賊了?!”

果不其然,就如凌潺說的那般,陸辭在看清滿屋的狼藉後,在也輕鬆不起來,很快便耷拉著眼瞼出現在了陸景行面前,賊兮兮一笑:“府主,給你商量個事唄……”

“這事無需商量,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己親口應下的。”陸景行用淡淡的語氣便打斷了陸辭接下來的話,轉而拉過凌潺的手,“走吧,今晚就暫住聽雪的房間吧。”

“我怎麼覺得這風都變蕭瑟了,哎。”一陣莫名的風向陸辭吹來,望著消失在院門拐角的兩人,他心中是直叫苦。

路旁紗燈盞盞,兩人沉默地走過了一段距離,凌潺心中卻一直有些糾結,幾番掙扎,最終還是扭頭看向了身旁之人:“那個,嘴上的傷,對不起。”

話音落下,面頰上悄然又暈染出了兩抹發燙的霞色,連忙又急促地垂下了偷偷,視線緊緊地停駐在自己不斷向前的腳尖上,她都不知以前那個淡定的凌潺去哪了。

“小潺這是在提醒我什麼嗎?”陸景行溫潤地一展笑顏,望向凌潺那半張落有熒熒光芒的側臉,明明知道凌潺這是誠心道歉,可他就是想要打趣凌潺一下。

果然,凌潺聽懂了陸景行話裡的意思,抬頭狠狠地瞪了陸景行一眼,兩腮漲鼓鼓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你這人……油嘴滑舌!”說完便掙開了陸景行的手,加快了前行的步子,而陸景行只好在後面追趕好幾步。

拜凌潺那一掌所賜,陸辭當真是有得忙了,待收拾完整個屋子加上那一地殘枝,已是後半夜。而這時,幽暗的天空中飄起了細雨,這雨一落,便是兩天,不知不覺迎來了端午。

這是凌潺在這個世界度過的第一個端午,她立於簷下,望著流經瓦當而跌落的那一道道水簾有些失神。回想一下,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獨自一人逃難。也是在那不久之後,讓她遇到了那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一回首,時間似乎過得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中原國的端午一如重陽那般,城中必定要舉行大型的祭祀活動。雖說如今江湖動盪不安,搞得人心惶惶,又下著雨,但依舊擋不住人們去觀看祭祀大典的心。

用過早膳後,雀兒便隨陸辭還有紫笛一同出去了,隨著擁堵的人群向祭臺方向而去。

紫笛最終要到的是醫館,只不過是中途需經過祭臺而已。而陸辭與雀兒則是完全來湊熱鬧的,這樣的事又怎能少的了他陸辭呢。只不過如今府中的人多了,他不用像上次那樣纏著凌潺陪他出去了。凌潺是知道雀兒那小孩子心性的,便讓她跟著陸辭一起去了,即使遇到危險,也有陸辭在。

陸景行來尋凌潺時,已快到午時三刻,祭祀大典也即將開始,地點依舊在上次陸景行帶凌潺去過的那裡,便是在那天,凌潺險些與延陵棧撞上,現在想想還覺得後怕。

百姓們都跑去看祭祀大典了,街上顯得冷冷清清,凌潺隨陸景行穿梭在三三兩兩的行人當中,放眼一片朦朧雨幕。看此時他們走的這條街好像並非去祭臺的方向,凌潺一時好奇,隨口一問:“我們這是要去哪?”

“隨處走走,難得街上的人都去看祭祀了,如此清淨。”自從上次陸景行帶凌潺去看過重陽祭祀大典後,他便知道凌潺對這些盛典的態度其實同他是一樣的——並不感興趣。如此愜意的雨天,不出來走走著實是可惜。

兩人一路走過,竟不知不覺到了“奇茗樓”門前。陸景行望著緊閉的朱門停步不前,才短短几個月,因無人打理,那黑底牌匾上已是蛛網縱橫。石階上那厚厚的塵埃在雨水的沖刷下形成了一道道褐跡斑斑,難掩冷清蕭索。

觸景難免生情,凌潺知陸景行這是想起了自己那個昔日舊友。陸景行朋友雖多,但真正交好的卻也只是少數,他珍惜寧言這個知交好友,奈何天意弄人,一起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連道別的機會都未留給他。

雨珠噼裡啪啦拍打著傘面,看著油紙傘下那張默默出神的面容,凌潺想開口安慰兩句,可一時竟無言可說,沉默良久,最終伸出柔荑緊緊握住了陸景行那隻無力低垂的手。

手心的冰涼將陸景行的神思拉回了現實,他側頭衝凌潺微微勾了下唇,略帶憂愁的視線再次落在了牌匾之上,自顧自闡述道:“我與寧言結識於西域,如今五年都已過去了。那時他剛出師門,在一家客棧因茶相交,後來我們便結伴而行。回家不到一年,他因看不慣他父親的作風而與家人反目,獨自開了這間茶樓。他曾告訴我,他這一生唯有兩個心願。”

見陸景行說至一半竟不再言語,反倒勾起了凌潺的好奇心:“兩個?”

“對。”陸景行頷首,“一是將自己一身的茶藝本領流傳於世。其實除了茶藝,他最擅長的是輕功,江湖中很少有人能夠與他否極。”

凌潺凝視著“奇茗樓”三字,問道:“那另一個呢?”對於茶藝,凌潺倒是覺得延陵楚彷彿更勝一籌,只是延陵楚長久歸隱山間,無人知曉而已。延陵楚的茶更是多了一份曠達在其中,這便是修道之人的不同。

“另一個便是幫他師妹報殺父之仇,可誰曾料到……”陸景行面色平靜,後面的話卻無法再往下說。

凌潺將眼裡的柔波落在了陸景行臉上:“封白悅。造化弄人罷了。說到底,我們都只不過是被命運玩弄的木偶而已。景行,人死不可復生,也許對寧言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們也應看開些才對。”

“小潺說得對。”夾雜在雨聲中的話音剛落,陸景行卻突然警覺起來,眸子向四周橫掃而過,鬆開凌潺的手**住了腰間的陸離劍,“小心,殺氣俞重。”

凌潺聞言不敢掉以輕心,微微點頭向陸景行示意自己已知曉,手緩緩向劍柄探去。不過須臾,一片急促輕快的腳步聲混合於雨聲中在瓦片間響起,二十幾個被雨淋透的蒙面黑衣人從兩側房頂魚貫而落,激起水花無數,瞬間將兩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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