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湲倒並未想到,那個趙大夫竟是延陵棧的人。
“那湲兒打算如何做?”鍾離沐問道。
鍾離湲眸光緩慢流轉,輕啟薄唇說出四個字:“囚徒困境。”
陸辭聽了這話,眼前一亮,拍了下大腿:“好,這主意好。用完膳我就去辦。”
“此事交給其他人去辦,你還有別的任務。”陸景行臉上覆著層薄薄的凝重與冷淡,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清冷了幾分。只要一想到鍾離湲的蹤跡將會暴露,他心中便不安,同時感到自責,也更加懷疑自己那些手下的能力。賊人都進後院了,而負責守賊的竟然還一無所知。
陸辭臉上的興奮之色頓消,只是弱弱的哦了一聲。說到底這次是他辦事不利,讓那些賊人有機可趁,府主對他的態度冷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況且,當初如若不是他將鍾離沐兩人帶回府,如今便沒有這麼多麻煩事了。
天氣陰沉了一整日,卻不見落一滴雨。經過這次的暗探事件,大家都各懷心事,愜意的心情也隨之消失。入夜後,各自都早早地回了房。而鍾離湲回房後,由於沉重的心事壓得她腦袋有些昏沉,便直接入了睡。
後半夜,一道強烈的光亮似乎將黑沉沉的夜幕撕開了一個參差扭曲的口子,房內那一瞬間的雪亮徹底將鍾離湲從迷糊的淺眠中所驚醒,緊接著一聲雷鳴彷彿就在房頂外響起,嚇得她整個人猛地一顫,塵封在心底的恐懼伴隨著那一幕幕久遠的情景悉數浮現在了她心頭。
窗外狂風呼嘯而過,緊接著又是強光一閃,鍾離湲將臉埋在薄衾中還未緩過神,透過薄衾,眼前卻依舊是一亮,瞬間又陷入了沉寂的漆黑。
“轟隆隆!”
“啊!”
寂靜不過是一瞬,一道雷鳴再次炸裂而至,震耳欲聾,迫使鍾離湲驚叫出聲,餘音在房頂外久久飄忽不去,而她的整顆心似乎都在顫抖。她知道,雷電對她造成的陰影恐怕永遠都無法撫平了。
承受著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鍾離湲窩在薄衾中瑟瑟而慄,忍不住在心裡咒罵,真不知這是什麼鬼天氣,如今都已過中秋,竟還有這樣電閃雷鳴的夜晚。
房門伴隨著一道閃電而吱呀一聲被打了開來,轉瞬之間又被輕輕關上了,急促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循著床榻的方向迴響。
“小潺,別怕,有我在。”
那一聲清潤的輕喚就這般落入了鍾離湲耳中,這一刻,她似乎在冰冷中覓得了一團暖暈,急忙將頭探出了薄衾,呼吸一暢,應道:“景行。”
帳幕輕晃了兩下,淡雅熟悉的氣息悄然而至,漫入了鍾離湲的鼻翼中,在閃電之後的雷鳴到來之前,她已被來人緊緊擁入了溫暖的懷中,一種安穩瞬間從她心底油然而生。
“轟隆隆!”
這道雷聲醞釀了良久,最終還是落下了。鍾離湲將腦袋深深地埋在了陸景行的懷中,但身子還是忍不住地會顫抖。
恐怕也只有雷電才能這樣輕而易舉地擊潰她所有的堅強,將內心的脆弱暴露得淋漓盡致。當然,這也是她不願讓別人看到的一面,而陸景行卻已是第三次見到她這個樣子。
第一次兩人還才初相識,那夜她在他面前故作鎮定,他知她要強,所以他沒有點破。第二次,她在他面前雖沒有再遮掩,但礙於其他,他也只能袖手旁觀地瞧著。而這一次,她雖然主動接受了他的關心在意,但這樣的在意所起到的效果卻依舊不大。
“小潺,以後的雷電,我們一起面對,會沒事的,放心。”感受著她在他懷裡不停地戰慄,他不斷輕撫著她的背脊,一聲聲的安慰,而他自己心頭卻是異常酸澀。雖然此刻他就在她身旁,摟著她,但他卻感到深深的無力,自己似乎根本不能真正幫到她,無法幫她擺脫內心的恐懼。
雷聲落下後是短暫的寂靜與黑暗,鍾離湲強迫自己稍微穩了穩心神,將埋在陸景行懷裡的臉抬了起來,輕語道:“不用擔心,雷電過去就好了。景行,謝謝你!”
“這有何好謝的?作為小潺日後的夫君,關心你難道不是應該的嗎?”陸景行語氣含笑,不過嘴角也確實綻放出了一抹笑,只是在黑暗中鍾離湲看不見。
鍾離湲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屋內再次猛地一亮,她知道,下一道雷鳴很快就要來了,於是趕緊又將腦袋埋進了陸景行懷裡,雙手捂住了耳朵。
“轟隆隆!”
“譁……”
雷鳴炸響,緊接著傾盆大雨夾著風聲而至,無數的雨珠如石礫一般重重灑落,敲打在瓦簷草木以及地面上啪嗒作響,滿屋子彷彿都只剩下了從外面傳來的雨聲。
在羅帳內兩人的沉默中,雷聲的間隔時間在逐漸拉長,雨勢漸小,最終趨於平穩。
陸景行見鍾離湲原本顫抖的嬌軀終於安靜了不少,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於是由於關心而產生的好奇,最後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小潺,可否告訴我,你為何這般害怕雷電?”
“十五歲時,母親為了磨練我的心性意志,讓我獨自一人在原始森林中生存了一個月,給我的東西就一把短刀與一頂帳篷,外加一個點火工具。林中飛禽走獸橫行,當然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可怕的事,那段時間也曾做過茹毛飲血的事來,曾親口咬斷過虎的脖頸,嘗過熱血的滋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而真正給我造成陰影的還是那日傍晚突如其來的雷電。當時那道雷電直直地劈向了我帳篷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古樹,那古樹一瞬間便轟然倒塌,燃起大火,劇烈的雷聲將正片森林都震得炸裂了一般,當時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嚇得一時癱坐在地,也不知進帳篷躲雨,任由豆大的雨點選打在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見如此驚悚的場面,從此以後它似乎便在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抹除不掉,每到電閃雷鳴之時,它總會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不過現在想想,那次能夠活下來,實屬僥倖,算是命大,因為我帳篷離那棵古樹的距離很近,剛好在那一道雷區邊緣。”鍾離湲枕著陸景行的手臂,話語中並無多少波瀾,但是說到最後卻夾雜了一絲慶幸。
外面雨聲嘩嘩作響,陸景行聽完後,便陷入了沉默,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略略低頭,將下巴擱在了她的頭頂上,又將她的身子往自己懷裡靠了靠,算是在給她更多的溫暖與安慰,也是給她依靠。
陸景行完全無法想象,怎會有這般殘忍無情的母親,雖然並非她所生,但畢竟鍾離湲流著的卻是她的血,難道她就真的只是將鍾離湲當做了一個工具?未免太過冷血。
他亦無法想象,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承受能力畢竟有限,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之中,她又是怎樣熬過來的,那種身處在絕境中的無助與恐懼,恐怕很少有人能夠體會到她當時的心情吧,這樣的經歷也足夠讓她牢記一生了。
一般人何曾經歷過這些殘酷之事,又有何人的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身處險境呢?這另他實在無法理解。
鍾離湲嘴角微勾,上面是一抹譏誚,輕輕一嘆,口吻卻依舊很淡:“在進入原始森林之前,母親就已有言在先,如若我能活著出來,那我就做她的繼承人。而如若我不能戰勝自己,無法化解重重危機,克服層層困難,她不介意就此放棄我,再重新培養另一個繼承者出來。
因此,當初擺在我眼前的就兩條路,要麼是一條走向榮耀的生路,要麼便是一條走向滅亡的死路,但凡有退縮,那便是死路,而那條生路卻也是在用命相博,靠的完全是一種求生的本能,這種本能激發著人骨子裡的那種野性。
當然,最終我活下去了,但為的不是做那個繼承人,而是求生的慾望迫使我在掙扎當中戰勝了這一切。
在過去的二十五年裡,我除了不曾親手殺過人外,其他的事似乎都做過。其實就算我已在那個世界死去,對母親來說也沒什麼,時間過去了這樣久,也許她的另一繼承人也已誕生,只不過又需要花大精力去培養而已。
我本是應該恨她的,恨她對我的冷酷無情,然而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卻看到了她在為我落淚,如今便是恨不起來。”
在那個世界,鍾離湲未曾感受到過一天親情的溫暖。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會將鍾離沐視作真正的親人一般,對於江聽雪也是如此。
陸景行沉默了良久,最終低頭在她額上落了一吻,卻是依舊不曾言語,似乎將所有要表達的意思都融入了這個吻當中,帶著暖意給了她,他知道她能夠明白他的所有心意。
在兩人久久的沉寂中,刀劍劇烈撞擊的雜亂聲音突然在瀰漫的雨聲中擴散開來,穿過雕窗,迴盪在寧和的房中,隱隱約約地傳入了鍾離湲的耳裡,令她心頭微沉,掩在黑暗中的面容凝結了薄薄的寒意。
喜歡多情皇子無情妃請大家收藏:()多情皇子無情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