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後,原本還交頭接耳,想要發表見解的眾將官,已經是默不作聲。
便是對申屠嘉反駁自己頗有些不服氣的曲周侯酈寄,在聽申屠嘉說到‘秦直道已經完好如初’之後,也沉默的抿緊了嘴唇。
直到這時,眾將——尤其是酈寄才終於反應過來:究竟是哪一點,被眾人忽略了。
——吳國都城廣陵,確實遠在南方沿海,距離睢陽相當遙遠,而且路途坎坷;
但楚都彭城,卻位於關東腹地,距離關東更靠近函谷關方向的睢陽,根本就沒有多少距離!
如果沒有秦直道,那還可以指望這五六百里的距離,以及沿途的郡縣武裝,能讓劉濞花費個把月的時間;
但有了直道,又有當朝丞相信誓旦旦的一句‘關東地方郡縣早就爛透了,根本無力阻止叛軍’,酈寄也就無從反駁了。
申屠嘉說的沒錯。
除非齊系臨陣倒戈,站在長安朝堂這一邊,從身後牽制吳楚聯軍;
否則,吳王劉濞麾下的叛軍主力,極有可能在十日之內,便從彭城抵達梁都睢陽!
而淮南系,最糟糕的情況是三王皆反;最樂觀的狀況,也頂多是忙著應對雨雹引發的饑荒,根本顧不上摻和這場叛亂。
再加上鐵定會有過半舉兵的齊系,以及早就開始聯絡匈奴人的趙王……
“如此說來,此戰的關鍵……”
“便仍舊是睢陽?”
此刻,天子啟的心情很複雜。
先是信誓旦旦的表示:睢陽的得失,便決定著這一戰的成敗!
待眾將一致反駁,又再由申屠嘉否決眾將,一切就又回到了原點:決戰,將於睢陽展開!
而且決戰到來的那一天,並不會太過遙遠。
只是對於申屠嘉認可自己的推斷,天子啟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申屠嘉得出的結論,是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而天子啟的推斷……
“罷了罷了……”
“——反正朕又不是將帥。”
“這些兵事,自有將軍們去操心……”
勉強安慰自己一番,又再次強迫自己,將目光從申屠嘉身上的甲冑移開。
沉思片刻,天子啟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眾將中,極為顯眼的那道身影之上。
——如今漢家,正在經歷開國元勳凋零,新生代又沒成長起來的青黃不接之際。
便說在場這些人:曲周侯酈寄,雖是‘二世曲周侯’,但與其父酈商一樣,同為開國元勳。
在太祖劉邦打天下那些年,酈商、酈寄父子,都是一起上戰場的。
五十多年前,酈寄就已經能跟父親酈商一起上戰場,甚至能躋身於‘開國元勳’的行列,如今自是已經年過七十;
丞相申屠嘉也差不多:別看此刻身著甲冑,卻也早已經揮舞不動刀劍、拉不開弓弩。
李廣、程不識兩個新生代倒是年輕——都是二十多,將近三十的年紀;
但年輕,自然就意味著資歷不深,經驗不足。
遍觀在場眾將,有真材實料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年輕;
正值壯年的,又都是衛尉直不疑、御史大夫陶青——要麼是憑忠心得掌兵權,要麼直接就是功侯二代,蒙了父蔭。
唯獨那道身影;
年輕,穩重,雖也同樣是功侯二代,卻是在場眾人中,軍事素養最過硬、軍方背景最堅挺,同時又資歷極深的一個……
“先帝彌留之際,曾告訴朕:國有輕重緩急,可用周亞夫為將。”
漫長的沉默中,天子啟悠悠道出一語,將眾將的目光,盡數引到了那道稍顯孤寂的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