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把故長安倉的老倉吏找來。”
見身旁的老石奮面色慘淡,太倉令石建也是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劉榮經過短暫的考慮之後,終於還是拍了板。
——其實在得到訊息,說太倉有庫存宿麥發黴、發芽的時候,劉榮就隱約意識到了問題根結所在。
但劉榮不能說;
因為一旦事實從劉榮口中說出,那這件事的性質,就將變得極為惡劣。
“喏。”
天子發令,饒是再怎麼絕望,老石奮也還是當即領命;
不多時,一位白髮蒼蒼,鬍鬚斑白,卻依舊身著官袍的老吏,在石奮的引領下出現在了劉榮面前。
都不等劉榮發問——僅僅只是看了看糧倉內的存麥,老倉吏便當即皺緊了眉頭。
“怎這麥,是照著儲粟的法子?”
僅此一句話,便算是點破了這一突發事件的真正原因。
——麥與粟,除了都是農作物、都是糧食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共同點。
甚至就連播種、收穫的時間,二者都是完全相反——粟春耕秋收,麥秋耕夏收。
再者,便是二者無論是生長期,還是果實儲存過程當中,對於溫度、溼度的要求,都有著極大的詫異。
這一切,也隨著老倉吏接下來的解讀,而展露在了眾人面前。
“稟陛下。”
“——相較於粟、稻,宿麥最大的不同,便是不甚喜水、喜溼。”
“農人種粟,除卻雨水,還當另外引渠水灌溉,而且灌的還不能少。”
“至於稻——尤其是南方的稻種,更是恨不能從播種到起苗,都直接泡在水裡才能長起來。”
“但宿麥卻有所不同。”
“播種時,宿麥最好的灌溉方式,是由農人一瓢一瓢往每一支宿麥根部灌水。”
“灌的水不用多;”
“若是雨水充沛,非但不需要灌溉,反而還要擔心麥苗會被淹死。”
“故而,在儲麥時,也必須更加小心——絕不可使糧倉過於溼潤,務必保證糧倉的乾燥。”
···
“除了儲麥的糧倉,需要比粟倉更加乾燥之外,溫度也有所不同。”
“——粟懼涼而喜熱,所以儲粟的糧倉,只需‘不溫’,即通風涼爽即可;”
“然宿麥種於秋而生長於冬、春,並不甚懼涼。”
“所以儲麥的糧倉,必須比粟倉還要更涼一些。”
“若不然,一旦麥倉稍溫,且稍有溼潤,倉麥便極有可能發芽。”
“便是溫度夠涼,單只是過於溼潤,也會使得倉麥發黴……”
老倉吏一番話說出口,在場眾人面面相覷;
還有這麼多門道?
老石奮、石建父子倆則是面露思慮之色,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實則暗地裡,卻是不約而同的長鬆了口氣。
——萬幸!
雖然老倉吏這番話,讓太倉存麥出現的問題,依舊可以歸類為‘倉儲不善’,但相比起單純的倉儲不善,卻也是有很大差別的。
如果是粟出問題,那沒的說,石建保底也是免官,且大機率還要被追責定罪;
作為父親兼第一舉薦人,老石奮也同樣要受到牽連,就算劉榮給老臣留一份體面,老石奮也必須主動引咎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