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本就脆薄,被竇太后這麼奮力砸出,縱是竇太后老邁,也還是被摔了個稀碎。
僅僅只是‘太后’二字,竇太后便從老寺人——從自己幾十年的忠僕字裡行間,聽出了驚懼!
作為漢家的第二位‘皇帝’,或者說是天子啟口中的‘東帝’,竇太后雖然已近目不視物,但對於朝野內外的大小事務,卻仍舊保持著相當全面的掌控。
再度正過頭,卻見身旁的老寺人噔噔噔小跑下御階,似是從張歐手中接過了什麼,便又噔噔噔折返而回。
“——至今為止,朝野內外都還有人說:張歐為廷尉,不過是陛下想要在朝中安插黨羽,又實在無人可用,才在矮子裡面拔高個,讓張歐這個紈絝子弟撿了便宜,沐猴而冠。”
“太后……”
啪!!
只剎那間,竇太后便勃然大怒!
正要出聲厲喝,卻被身旁的女兒劉嫖輕輕一拉衣袖。
“至昨日晚間,廷尉在長安緝拿下獄的關東刺客,共計八人。”
“——來人吶!”
“——將張歐這個亂臣賊子,即刻腰斬於東市!!!”
——奇恥大辱!
要知道袁盎至死,都還是漢家的奉常卿!
雖然是戰時臨時任命,並不具備實際行政權,但吳楚之亂平定之後,罷免袁盎奉常一職的詔書,卻也至今都還沒有頒下!
太子劉榮沒走完獲立為儲的政治程式,卻也依然是板上釘釘的太子;
而袁盎這個奉常卿,雖然也是板上釘釘要離任,但一天沒走完政治程式,就仍舊還是漢家的九卿。
至於張歐口中,朝堂內外冷嘲熱諷,說張歐‘德不配位’,是被天子啟強行提拔上了九卿,竇太后自也是有所瞭解。
“僅僅只是憑藉一個‘治刑名學’的由頭,便被陛下任命為廷尉。”
就這麼死在了廷尉——死在漢家最高階別的司法部門外?
拿後世的時代來舉例,這就好比某部尚書在大庭廣眾、朗朗乾坤之下,被刺殺死在了大理寺外。
端坐於御榻之上,目光渙散的撒向殿內,廷尉張歐那且驚且懼的模糊身影,竇太后才剛燃起的怒火,便好似被淋下了液氮般,當即僵在了臉上。
半帶盛怒,半帶不接的側過身,隱約看見劉嫖對自己輕輕一搖頭;
道出這最後一句話,張歐手中的最後一枚玉符,也應聲落在了張歐身前。
——三年前,先帝駕崩,廷尉張釋之誠惶誠恐的入宮請罪,請求曾被自己狂刷聲望的儲君太子、先帝駕崩後的新君:天子啟,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之後,天子啟雖然原諒了張釋之,卻也還是記仇的將張釋之‘外放’——從廷尉卿的位置,挪到了淮南國相的職務上。
從中二千石的九卿,到同為中二千石的諸侯王相,雖然是同級調動,卻是從京官外放關東;
多少也帶著些公報私仇,亦或是‘眼不見為淨’的意味在其中。
而在張釋之外放為淮南國相後,便是由天子啟的潛邸心腹:太子舍人安丘侯張歐,成為了天子啟一朝的首任廷尉卿。
任命張歐為廷尉時,天子啟對朝野內外給出的交代是:張歐治刑名學,又乃功臣之後,可堪一用。
治不治刑名學,沒人能說清楚;
至於是否可堪一用,張歐過去這幾年的表現,卻是給全天下人,交出了一個近乎趨近於零分的糟糕答卷。
作為廷尉卿,張歐手中最重要的職責,便是批准地方郡縣遞交上來的死刑執行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