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國之大幸’,究竟指的是宗廟、社稷有福氣,還是朝野內外能自此不受鉗制,放浪形骸,那就是見仁見智了。
孝惠皇帝之後,有漢以來的第二位真正意義上的太子儲君,便是當今天子啟。
彼時,天子啟也向先帝伸手,點名要了一個人,來做自己的太子家令。
這個人,叫晁錯……
“昔者,孝惠皇帝首點叔孫通,凡孝惠一朝,便只在禮法制度上有所建樹;”
“及至當今,首點彼時的《尚書》博士晁錯,一度也曾讓朝野內外認為:太子好儒。”
“誰曾想,晁錯這個《尚書》博士,居然是個批著儒皮的申、商之士……”
“——自首點晁錯,陛下便以太子之身,開始著手削藩。”
“及至今日,吳楚亂平,漢家的諸侯內藩,也都即將被削去爪牙……”
如是想著,殿內百官公卿不由挺直腰桿,伸長脖子,遙望向御榻一側,那道時刻帶著謙遜微笑,卻愈發讓人不敢小覷的身影。
“程不識……”
“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就此,漢家的朝公百官,有了這場朝議結束後的一個共同任務。
——人肉程不識!
把程不識的老底全扒出來,最好連程不識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個底朝天!
這不單是為了弄清楚程不識的底細,以求日後能交好——至少是儘量不得罪這位新貴;
更不完全是為了日後,將自家子侄都朝著程不識的方向培養,以圖得太子青睞。
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是程不識這個人的底細,幾乎可以讓朝野內外,判斷出劉榮一朝,長安朝堂的整體大方略!
一如孝惠皇帝為儲,首點儒士叔孫通,便在七年的皇帝生涯,都只忙著健全漢家的禮制;
當今天子啟為太子,首點《尚書》博士晁錯,便在即立短短三年之後,將‘削藩策’三個字從理論轉化為現實。
如今的太子榮,點了程不識。
這就意味著:肉眼可見的未來,程不識的個人政治傾向,便大機率是漢家未來幾十年——甚至是貫徹劉榮這一朝的政治大方向。
眾人都忙著回憶記憶中,那僅有的、關於程不識的殘存記憶碎片,又或是思考起散朝之後,要如何去打探一下程不識這個人。
以至於都沒人發現:不知不覺間,大家都已經預設了劉榮——才剛得封為太子儲君,連政治程式都還沒走完的太子榮,必定會是漢家的下一任天子……
“材官都尉程不識,於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起雁門,因御胡守城有功,為先帝任為中郎。”
百官公卿各懷心緒間,御榻一側,也響起劉榮那難掩垂涎,卻也有些遺憾的話語聲。
循聲望去,便見劉榮深吸一口氣,無奈笑道:“自中郎外放,歷任邊地各郡的郡尉、郡守,雖無甚功勳,卻也不曾犯過大錯。”
“——兒臣嘗聞: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便愚蠢的認為,兵法中所說的‘善戰者’,或許就是程不識這樣的人了……”
此言一出,殿內百官公卿只齊齊低下頭,暗自默唸著劉榮方才這番表態,好儘可能將每一個字都記下。
若是有可能,甚至都恨不能變戲法變出筆、簡,將劉榮所說的每一個字抄錄下來!
不是劉榮面子大,而是劉榮這一番表態,是比起程不識這個人,都還要更詳細、更明確的政治表態。
不弄清楚這些,往後幾十年,別說在朝堂混的風生水起——便是想要混一混,都怕是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踩到劉榮的紅線。
——那些在先帝年間反對削藩,從而惡了彼時的太子,以至於先帝駕崩之後,迅速淡出朝野的朝臣公卿,便是最直觀的教訓!
而在御榻之上,見劉榮如此上道,自己才剛遞出個由頭,便抓著這個線頭開始闡述政治立場的,天子啟只淺笑盈盈的點下頭。
得到皇帝老爹‘繼續說’的默許,劉榮面上再多一份遺憾之色,語調中,更是帶上了明顯的無奈。
“程不識是不是‘善戰者’,兒年少無知,才疏學淺,不敢妄下定論。”
“但在兒臣看來,程不識就算不是‘善戰者’,也至少是一個行事很穩妥的人。”
“——若是文臣,那單只是穩妥,確實是不值得令人太過於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