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稱錦的小少年身形極快,化為一團白光把白十二和止息掠到一處平地。剛一落腳,他便猛地轉身,一頭扎進白十二懷裡將她抱緊:“歡迎回家!”
聲音清脆,尚帶著未脫的稚氣與溼漉漉尾音。
“家?”
白十二微微抬起頭,感覺到有暖風從前方吹來,能嗅到烤魚的香氣,能聽到模糊的喧譁聲,像是站在城外能聽到的、城中市集的熱鬧聲響。
可惜,她看不見。
他們正站在一處極高的城門下,城牆皆由青石磚搭建。日光斜照在城樓上,將青磚上淺淺的苔蘚照得透亮。瞭望臺上巡邏士兵正交接崗,斧鉞撞擊石磚的聲音格外清脆好聽。雖無人出城,城門也仍然大開著,從白十二他們現在的位置可越過甕城與守城士兵頭盔上明麗的紅纓,望到城中無盡繁華之景。那城中往來商販熙攘行人,皆身著奇異服飾,頗具古意,絕非當今千盛王朝盛行的款式。整座城都被一個透明的氣泡罩著,在日光下顯出奇異光芒。
可惜,白十二看不見。
與嶄新搭建的城樓不同,城門上的兩個字形奇特的大字佈滿裂痕與燒灼痕跡,十分破舊。儘管如此,有些人也能一眼認出那寫的是什麼——錦城。
早已亡於史書與世人記憶中的錦城。
多年後白十二坐在九重天的鳳凰臺上聽著至聖天師論道時,常常會神遊天際,記起第一次被錦帶到錦城的事情。三樺將她雪瞳封印,使她徹底失明,也使她前路更為順暢,白十二認為不虧,也將這視作得意一筆。但此後她恢復視力卻再也沒有機會真正看一看這座城,成為她心中一個無人知曉的痛點。
小少年剛一站定,便立即衝瞭望臺上交接崗計程車兵大喊:“喂——我帶錦國人回來啦!”
白十二一愣:“你覺得我是錦國人?”
“嗯……你就是!哪有錦國人會認錯自己人的?”小少年奇怪地挑起了尾音,握住白十二手腕讓她摸自己手指——左手尾指上戴著一枚光面戒指,“你摸,一樣的。”
的確是一模一樣。和白十二手上那一枚銀戒一模一樣。
“這又如何?”
“如何?這不是咱們的信物嗎!你是不是失憶了?”小少年揹著止息拉著白十二,勁頭十足地往城裡走,“走,我帶你去見長老,咱的故事可長了,只有葉子長老能從頭到尾說給你聽。”
……
…………
古錦城的貴族們很懂得過活,凡事都有一套自己的講究。深宅大院往往規矩繁多又古怪,外人想進去打個零工,還得先學一月的規矩。
這些“禮數”,在幾經周折的逃亡路上已經流失大半,想要拾回或是追根溯源都很有難度,但也並非絕無可能——錦國人從不會把祖宗傳承下來的東西丟掉。
從錦國最後一任君主即位的正沅元年起至今這大幾百年的歷史,煊葉梓都能說出來,其中繁瑣小事,細枝末節毫無遺漏,如數家珍。
正沅十一年春,年幼的錦國君主結束了她短暫的統治,在春祭前就將自己獻祭給了天地。
城中的錦國人也被黑甲兵盡皆屠戮,無人生還。
但所有人都忘了,錦國舊都——現在千盛王朝的錦簾城,可是一座海港城。那一夜,數十艘大小漁船,因貪戀海上春雪的美景而誤了回家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