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楊耀把額頭上的汗隨意擦擦,跟陸柒兩人把準備的水果拿出來,整整齊齊的擺好。
陸柒舔了舔乾澀的唇,與楊耀齊齊站在曲河身後,筆直的腰桿彎下一個悲涼的弧度。
七寸的黑白照上是曲故溫和有禮的笑容,金絲邊眼鏡後面藏著少年人的青澀純粹,還有與生俱來的清雋俊逸,照片下的隸書字型是用金色勾刻出來的——曲故之墓,陸柒之兄,曲河、陸晴之子。黑色的墓碑印證著這個還未褪去青澀的年輕人永眠於此。
陸晴什麼都沒說就已經捂著嘴靠在曲老師身上了,這個雷厲風行了大半輩子的女人紅著眼眶壓抑著自己的哭聲,曲老師溫和的面容帶著不易察覺的痛苦,沉默無聲的抱著陸晴。
風聲蕭蕭,似是配合他們的悲傷一樣,無喜無悲的穿過樹林,讓葉子發出令人悅耳又痛苦的聲音。
楊耀一邊攥著手裡的花,一邊抖著手指拿著帕子仔細擦拭墓碑上的灰塵。
前半個小時的調侃揶揄在此時蕩然無存,化成了無際的黑色浪潮,彷彿帶著駭人到窒息的苦楚席捲而來。
陸柒張著嘴,一言不發,手指不停的摸著衣角,良久才傾身,將紙錢點燃放在曲故碑前,卡了半天喉嚨不知說什麼,“我……哥,知道你喜歡數學,未來還想當一個偉大的數學家,所以給你多寄點錢過去,看看你那邊能買著奧數和五三不……啊,忘了,你高考都完了還刷什麼五三啊。還是買點別的吧,實在不行就換個鏡框,你那鏡框都磨的掉漆了,別為了省錢給我買汽水就委屈自己知道嗎,你妹我會擔心的。”
陸晴把曲河的衣服抓的死緊,聽著陸柒平淡無波的聲音實在忍不住了,發出嗚咽的哭聲;曲河只得摟著她下去,怕她太激動了受不住。
回頭看了眼兒子照片,一向溫和的面容也破了功,默默的嘆了口氣。
兩束花放在那兒,一左一右的就像楊耀和陸柒守在他身邊一樣。
陸柒盤坐在地上,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本子,旁若無人一般:“哥,我昨天夢見你了,呵!”
她短促的笑了一聲,“不容易啊,這麼幾年了才給我託個夢。你說你來了就多跟我說兩句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叮囑,難不成這麼久了你還把我忘了?”
話裡的控訴顯而易見,如是這般,曲故肯定會耐心的安慰她,陸柒把本子開啟,楊耀用餘光隨意一瞥——上面全都是陸柒記錄的零零碎碎的事。
“……我搬到A市以後發現楊耀這逼厲害了,趁著我上高中大學這幾年攢了不少錢開了個酒吧,後來我就被拉到店裡當臺柱子了,拉著那些個稀稀拉拉的人就這麼組成了個半吊子樂隊,嗐,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夥兒呢。”
說這話的時候楊耀很明顯的瞪了她一眼,陸柒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繼續說:“後來還小有名氣,把把其他酒吧的生意壓下去了……”
“可不是嘛!”楊耀打斷了她的絮叨,摸著那七寸的照片開始自顧自的說起來:“小柒從中考以後轉到A市,那幾年都是在學校宿舍住著,後來領了工資才開始住外邊兒。你是不知道,這小妮子自己扛這一個30寸的行李箱,然後揹著個吉他就來了,我當時氣的血壓直升,怎麼也想不通這半大個人膽子怎麼這麼大。後來啊,我開了一個賊文藝的酒吧,叫三味。”
楊耀嘴角勾著笑,跟陸柒並排坐著,“陸柒這小妮子當時還說我披著一塊假文雅的皮做著真銅臭的事兒。提著這事兒我就氣,你說我這八百年都拉不起來的語文好不容易起點作用容易嗎!也不知道給鼓勵鼓勵。”
陸柒埋著頭狠狠地搓了一把臉,口紅被抹去了大半,手背上滿是不均勻的紅色,唇色倒是淡了些許,她抽著鼻子,聲線都不知道抖成什麼樣兒了:“哥,你沒事兒就想想我們,你現在現在閒著也是閒著,多吃點好吃的,有什麼事託個夢給我,多跟我說說話,別老一副好人樣,沒我跟楊耀護著你,你自己注意點……”
“當然啦,你這麼聰明,到哪兒都招人喜歡。”楊耀接著下半句,站起來對陸柒伸出手,手肘一用力便把她拉起來了。
“曲故啊,”楊耀認真的叫出他的名字,“我會好好的,你也好好的,陸柒是我倆妹妹,我會保護她的。”
他知道陸柒背對著他走的很慢,絲毫不掩飾的兩指併攏按在唇邊,然後轉了個方向點在照片上,溫柔且堅決。
幹了很久的C市終於下了一場又急又大的雨,洗禮了整個大地。
窗外的風呼雨嘯全部被擋在了耳機外,稍微漏進來一點就像是耳機連線手機發出的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陸柒目光幽幽,黑暗裡看不清她的神色。
“陸柒是我倆妹妹,我會保護她的。”
她從喉嚨裡溢位一聲笑,罵了句“傻子”,面對那堵空白的牆,“我也把你當哥哥啊。所以……你們都要好好的。”。
她用手擋著眼睛,在黑色的空間誰也不知道她眼角滑出來的那滴眼淚,無聲無息,沉默了整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