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越過羽淵海峽，遠在千里之外，洛邑的夜空晴朗無雲。
&nsp; 完全由岩石構成的山峰凸起於洛峰之上，淡青色的月光灑在古老的觀星臺上。
&nsp; 觀星臺裡，整個地面是一面蝕刻了星辰、日月和各種複雜標記的巨大銅盤，黑袍白髮的道人端坐在星盤的正中央，隨之緩慢地旋轉。
&nsp; 四周盡是黑暗，唯有星月之光從銅鑄屋頂的巨大缺口灑落。
&nsp; 靜得如鴻蒙初開，只聞水滴聲。
&nsp; 黃銅製造的觀天儀正被水滴的力量推動，數十個雕刻著尺度和符號的銅輪圍繞軸心旋轉。道人淡金色的眼睛開合，觀天儀配合星盤，把海潮般的數字送入他的眼中。他的手不斷佈下算籌，數千條星軌和數百片星野，皆在他的掌握中。
&nsp; 他快要記不得這樣觀察星辰執行多少年了，似乎這就是他的人生，命中註定。他從未遲疑，大概也不會後悔。
&nsp; 大概……
&nsp; 同樣是一身白袍，身為這座觀星臺的主人，老矣的監天司正卻沒有學生那麼刻苦，躺在一旁沐浴著月光，手把著酒瓶，醉眼惺忪。姬魴中很少有好酒的，對於睿智的姬魴而言，借酒發昏是不雅的舉動，而且酒力也會灼燒他們略顯單薄的身體。但是老師不同，他每個晚上都會喝醉，把記錄星圖的工作完全丟給了學生。
&nsp; “你太優秀了，一定會超越我的成就，不如現在就接下我的重任吧。”老師是這麼對學生說的，怎麼聽都像是推卸責任。
&nsp; “乾禮你困了麼？困了可以睡一會兒。”老師抬了抬眼。
&nsp; “我不困，白天我睡得很夠，八十年還是九十年？我一直都這樣看著星空，如果閉上眼睛，倒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名為乾禮的道人淡淡地說。
&nsp; “西方七宿正在緩慢地上升，越過紫薇，象徵戰爭的太白星將會和它交匯，熒惑將並駕齊驅。”老師搖頭笑笑，“其實我們觀察又有什麼用，那些星辰都是神祗，它們的執行無從干涉，從不因我們的愛憎而變化。”
&nsp; “是。”乾禮說。他從未懷疑過老師，即便醉得再厲害，老師也能隨口說出漫天星辰的變化，像是有一架觀天儀就在他腦袋裡。
&nsp; “那你為什麼要觀察它們呢？”
&nsp; “想知道執行的規律，就算無法改變。”
&nsp; “知道了規律你就會想改變它的。”老師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向外面。
&nsp; 夜空下有兩個人影無聲地懸浮在空中，更遠的地方，上山必經的路口，不知道多少人影閃動，不用細看也知道，那些人都穿著漆甲，箭囊裡插著鋒利的箭。
&nsp; “你想過如果有一天，星辰的執行忽然停止了，你該怎麼辦？”
&nsp; 乾禮一愣，“停止？”
&nsp; “抬頭。”
&nsp; 乾禮猛地抬起頭，愣住了，此刻天空中最明亮的紫薇，停止了！
&nsp; 駐馬邑之中，白衣少年把最後的酒倒入盞中，高舉過頂，而後潑在火盆裡。熊熊烈火照亮了他尚顯稚嫩的臉，漠無表情的臉：“哀哉尚饗，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