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哲凱出身在一個繁雜的大家庭,在過去的某些年代中,人們也許會稱他這樣的孩子為少爺。不過現代社會早已摒棄了這麼一套落後的稱謂,蔡哲凱也從來不會因此覺得自己出身不凡。然而,雖然他從未試圖享受大家族的優越,卻也終究難以逃過大家族帶來的弊病。
比如,不可避免的,他擁有許許多多同輩的兄弟姐妹。不過除了他的親生哥哥以外,其中的大多數人在這裡不需細說,不過是日常生活中的過客,逢年過節見上一面,寒暄幾句也就罷了。然而在那眾多兄弟姐妹之中,蔡哲凱卻有兩名堪稱童年噩夢的哥哥,值得大書特書一番。他一度認為哪怕自己以後老了,古籍都看不清了,微積分都算不動了,也不會忘記那兩個代表著囂張跋扈的混蛋名字。
——蔡哲軒和蔡哲原。
說起來,這兩位算是蔡哲凱的堂哥了,但是他們的言行舉止卻從來沒有點哥哥的樣子。這魔鬼兩兄弟從小抱團到大,彼此相擁,一致對外,簡直是把家族裡的孩子挨個欺負了過來。
蔡哲凱自然也是深受其害。甚至,由於他那優柔寡斷的性格,他早就成了兩兄弟的重點關照物件,在數不清的搶糖、搶肉、搶玩具中度過了自己苦不堪言的血淚童年,直到,直到這兩位比他大了三歲的雙胞胎祖宗雙雙升上了大學,可憐的紫堂幻才終於有機會享受自己難得平靜的高中生活。不過也多虧了兩人,蔡哲凱才成長地更加成熟。
說實話,小時候的蔡哲凱曾在無數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美滋滋地想象長大之後該怎麼報復兩兄弟,抑或是乾脆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高姿態,像一個父親將他們原諒。這種想象無疑娛樂了他貧瘠的高中求學生涯,為他的學習灌注了相當的力量。所以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以後怎麼會沒有做到這一切,怎麼會……
怎麼會把他們給忘了。
蔡哲凱嘆了口氣,心情複雜地說完了這些,把拿著的照片輕輕鋪在了地上。大家早都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檔案聚了過來,幾隻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氣氛安靜到極點。沒有人說話,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他們的掌控。最終還是葉瑤先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努力冷靜下來做個分析。
“我找到了這個。”這時王晗默默走過來,往地上也放了一張照片。照片裡,凌子涵和王燁抄著手站在角落,似乎是正在監管學生會的什麼活動。他抬起頭問葉瑤:“有點印象了嗎?”
“果然。”葉瑤則笑了笑,“我就知道自己不該是學生會長——這下我全都記起來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照片上湊在一起說話的兩顆腦袋,“這不是我們的會長大人和副會長大人嗎。”
真是好久不見。
她輕笑。
兩張照片被並排放在地板上,剛剛被某孫姓好友命名為“救援小分隊”的年輕人們則圍坐成一團,面色凝重地做起了分析。
蔡哲原和蔡哲軒林的最後一份檔案資料出現在兩年前,從那之後,他們便銷聲匿跡。而兩年後的今天,王燁和凌子涵似乎也正面臨著相同的處境,他們失蹤了,甚至人們的記憶中都不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相差短短兩年,同樣出現了兩名失蹤者,這兩起事件之中是否存在什麼關聯呢?此外,如果再往前推兩年、四年、六年……是否還有更多的失蹤者存在?可惜,由於時間久遠,當時就讀的學生也早已畢業,這一點已經難以證明了。但假定這種失蹤事件真的是定期規律出現,那些失蹤者是為什麼會被選中?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謎團一個接一個,甚至連上述推斷都不一定完全正確。謹慎起見,也為了防止遺漏,在座的幾人對視一眼,決定從我做起,先再三確認自己是否有遺忘什麼別的人。
蔡哲凱認真想了想:“我還有個親哥,不過他沒在這兒念大學。”
葉瑤則不情願地頓了頓,吞吞吐吐地告訴大家自己有個混蛋老哥,比她大一屆,不過他最近日子過得挺好,不牢大家費心。
王晗則淡淡地說除了王燁之外別的哥哥他都不在乎,反正他們也沒念凹凸大學。
最後輪到孫涵了,從蔡哲凱想起來自己還有兩個哥哥之後他的嘴就沒合上過。此刻好不容易接受了殘酷的現實,年輕人默默拍了拍自己友人的肩膀,開口道:“我倒是有個表姐,叫顧笙落,你們都認識的。”
然而所有人都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盯著他看,沒人接話。
孫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名覺得涼颼颼的,還在想檔案室空調是不是壞了,為什麼大家都看著他。最後,還是葉瑤勇敢地站了出來打破了沉默,替大家問出了那個此刻每個人都想問的問題:
“這個顧笙落,是誰?”
王燁憤憤地錘了錘關上的門板。
從隔間出來的那一剎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王燁立刻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開啟門以後外邊的空間都已經不是女廁所了。至於凌子涵,更是連個影兒都沒見著!強調了那麼久的統一行動,他們還是失散了。
能怪誰呢?還不是怪自己沒長腦子,連空間轉換最基本的規則都沒注意,只注意到了要保護自己身份的秘密。王燁啐了一口,無奈地掏出凌子涵之前遞給他的奶糖,剝了一顆塞嘴裡。甜味從舌尖返上來,心裡卻隱約發苦,現在他和凌子涵的處境可都不太妙啊。他摸出手機看了看電量——70%,還算行,可惜沒有訊號,還是打不了電話上不了網。
王燁這麼想著,趕緊又把手機關上塞回褲子口袋。
一個好訊息是,王燁目前所在的地方光線充足,並不需要開手電筒充場面。他現在正站在一條兩邊是門的走廊裡,有點像學生會辦公室外頭那條,但沒窗戶。王燁眯起眼睛觀察了幾秒,初步判斷這裡不是行政樓就是留學生中心。不過,就算真的知道這裡是哪裡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想明白這點,王燁有點懶得動彈了,也顧不得衣服會不會蹭到牆灰,直接靠在上頭嘆了口氣。
說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從進入這個空間之後,他確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慌亂過。可是現在,他意外和凌子涵分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氣裡,卻莫名感覺有幾分無措。
他開始想念凌子涵了,王燁這麼想著,多少有些不願意承認。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些,哪怕另一個人是那個討厭的古板的凌子涵,那也畢竟是人。這樣想著,王燁站直身體,隨手拍了拍屁股上沾到的灰,打算還是趕緊動身四處走走,省得見鬼,說不準還能再次碰見凌子涵。可是下一秒,他卻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面前的那面牆。
似乎在這個地方確實不能多想,想什麼來什麼。空氣靜的嚇人,走廊裡空蕩蕩的,怎麼看都只有王燁一個活物,但在不遠處的牆上,燈光卻投出了兩個影子。除了王燁的影子之外,另有一個漆黑的影子站在他的身後,胳膊長長地垂下來,腦袋歪到一邊。
它離王燁越來越近了。
王燁罵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回頭望了一眼,什麼東西都沒看見,牆上的影子卻眼看要碰到他的後腦勺了!
王燁並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做實驗,也不想去深究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總之長腿一邁立刻就走人。他小心地同那個影子拉開距離,隨便找了扇門擰開走進去,好離開這個不太平的地方。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在新的房間看見什麼東西。
一走進房間,抬起頭,鼻尖正對上黑暗中一張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