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涵和王燁所在的大學校內BBS伺服器容量有限，樓蓋的過高就容易卡，於是在這個帖子第3頁的最後，所有人都能看見樓主的發言，而樓主卻像是瘋了一樣看不見其他的回帖，還說什麼自己和朋友出不去了之類的怪話，讓人心裡發毛。
在王晗寢室裡的三個人圍在一起看著帖子，意識到這個靈異樓的樓主竟然是那個絕對守序者凌子涵，頓時都從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覺。
凌子涵學長是不會騙人的。
這幾乎是所有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能達到的共識。此人的道德水平極高，年紀輕輕就以感動中國的嚴格要求約束自己，真誠又耿直，絕不會撒出這麼離奇的謊。也就是說，他說自己看不見別人的回帖，就是真的看不見，他說自己和朋友被困住了，就是真的被困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蔡哲凱皺著眉頭，丟下了一直夾在自己咯吱窩裡的足球，他覺得自己今天多半是踢不成球了。但王晗沒搭腔，表情像平時一樣嚴肅，卻讓他們嗅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味道。於是蔡哲凱和孫涵對視一眼，知道可能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發生了，紛紛把自己的椅子拖過來，一左一右坐下，把王晗夾在當中。
蔡哲凱在徵得同意的情況下接過滑鼠，滑著滾輪，又從頭開始細細看了遍帖子，試圖捋清楚邏輯，可一向相信科學的他絲毫沒有頭緒。
“那還真有靈異事件？”孫涵試探性地問了問。
“我不能肯定……不過大哥回來之後確實也和我說看到了奇怪的人影，包括凌子涵後來上網發了這個帖子的事，他也和我抱怨過。”
“那……”一旁的孫涵有些猶豫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帖子這一頁的最後一行，“這個所謂的出不去了是什麼意思，你大哥有和你說過嗎？”
“關於這個。”王晗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拿過滑鼠點了翻頁，“你們看下去就知道了。”
辦公室的桌子上有一雙破舊的，沾著泥土的帆布鞋。
空氣靜到了極點。
凌子涵和王燁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們意識到，那個東西進來了。那個東西，吊在門外，飄飄蕩蕩的東西，現在就在他們身邊。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神經一瞬間繃到最緊，王燁感到有汗順著鬢角滑落，癢癢地淌進衣領裡去。在他晃神的過程中，辦公室的門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咔塔一聲，把他和凌子涵，以及那個未知的東西關在一起。空氣似乎開始變冷，是空調功率太大，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那雙帆布鞋正嘲弄似的橫在桌面上，骯髒的鞋帶散落地垂落，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一個怨毒的靈魂帶著詭異的笑，憑空吊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歪著脖子落下長長的黑髮。
然後王燁聽見，凌子涵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凌子涵動了！他的臉上是正氣凜然和視死如歸，動作卻如行雲流水連綿不絕。在王燁為難的時候，凌子涵卻已經快步向著帆布鞋衝了上去，一手就把兩隻鞋給捏住。他也不嫌鞋髒，就這麼提溜著鞋猛地跑到窗邊，掀開窗戶，二話不說甩開膀子就把兩隻鞋往外面丟，姿勢宛如擲鐵餅者的雕塑那般優雅。要知道凌子涵練過武術，上肢力量很大，那兩隻鞋便隨著他的胳膊一揮在落日的餘暉下劃出一道優美迷人的弧線，鞋帶的金屬反射著耀眼金光。只聽見撲通一聲便知鞋子落到了湖心，咕嚕嚕冒了幾個氣泡，便默默沉了下去。
“嚇得我都不敢動了。”凌子涵砰地一聲關上窗戶，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宣佈道。但王燁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懼意已經去了大半，只覺得自己此刻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他無力地捂著臉，墨色的眼睛藏在手指縫裡眯起。好吧，他憋笑著想，凌子涵這種物理驅鬼的方法真是值得推薦到世界各地——只要扔的夠遠，鬼就追不上我。
最終，王燁也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凌子涵，衝他比了比大拇指，“凌子涵，你已經無敵了。”
可惜凌子涵接下來的回答卻是衝散了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搞笑氛圍，讓他心裡又是一驚。
“不是，我剛剛看到……”凌會長嚴肅起來，說話吞吞吐吐的，剛剛鼓起的勇氣也一下子洩盡了。
“看到什麼？”
看著王燁剛剛放鬆的表情又開始緊繃，凌子涵有些歉意。但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道：“湖心好像有什麼白色人形的東西……在遊……”
王燁一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試想一下，當你沉入昏暗渾濁的湖底，冰冷的水、窒息和黑暗吞沒了你，而你卻永遠無法知道四周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水那麼那麼深，也許，手電的光線晃過的瞬間，一張蒼白臃腫的笑臉，就在你的身邊。
世界似乎產生了詭異的變化，一切都變得危險。事到如今，凌子涵和王燁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從之前的那個夜晚，窗簾之後的人影開始，也許他們就觸碰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那東西不斷侵蝕傳染，最終讓他們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異變。
這裡，真的還是他們所熟悉的學校嗎？
“……至少，現在這個辦公室還算安全。”緊張到了極點，王燁多年的經驗在強迫他自己冷靜下來，“趁現在看一看身上都帶著些什麼吧，做好準備，我們一會兒總得試著出去。”
說完，他撇了撇嘴，也不忌諱什麼，一屁股坐到了帆布鞋躺過的桌子上，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開啟手機檢查訊號。意料之內的，電話撥不出去，簡訊發不出去，網路訊號也沒有，就像好多恐怖片裡演的那樣。王燁反覆試了幾次，依舊一無所獲，不過好在手機電量還充足，而且自己還隨身攜帶著充電寶，應該能撐過一段時間。
“我這邊也不行。”凌子涵知道多半沒用，但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摸出了手機，可惜同樣宣告失敗。
明明剛剛還能發帖的·······
兩人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意識到他們可能是要失聯了，只能一邊嘆氣，一邊接著開始摸索身邊帶著的東西。
王燁幾乎是兩手空空過來的，身上只有一個扁錢包、鑰匙、充電寶和手機，幾乎派不上用場。而某位老爺子般生活方式的凌子涵比他好點，除了帶著手機之外，來辦公室的時候不知為何還揹著自己平時用的雙肩包，此時掏一掏，倒也是發現不少好東西：包括一個裝滿水的保溫杯、一包還未開封的餅乾、幾顆牛奶糖、幾本課本、一個滿電的充電寶以及手機的充電線。
為了緩解緊張，凌子涵剝了顆牛奶糖放進自己嘴裡，又丟了一顆給王燁，無奈地攤了攤手。
王燁接住牛奶糖，也把糖紙撕開，垃圾塞進褲子口袋，糖塞進嘴巴。舌尖傳來濃郁的奶香和甜味，是人工製造的香精，平時顯得廉價，如今卻讓人感到一絲樸實的安心。
太陽徹底落了山，窗外一片漆黑。王燁這才眯起眼睛，確信自己在湖心看見什麼白花花的東西翻騰出來又潛了下去，像一截腐爛分叉的藕。
那麼，接下來能走的路只有一條。無論如何，他們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