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原則不能崩潰――這是最大的原則,也是最後的原則。
我站起身來,長長地吸上一口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
“不行!”我很嚴肅地告訴琳子,“這些人違法逾規,就必須接受相應處理,這是原則,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我看見了琳子失望的表情。說實話,給她這個答覆的時候,我不存在任何猶豫不決的徘徊心理,也沒做什麼思想鬥爭。只能說在政治上,我不可能跟著她天真幼稚。
上百個執法人員,幾十家新聞媒體,所有的市級領導,無數旁觀群眾――如果把那些非法小攤小販一句話全給放了,我就立馬會變成一個相當幼稚的政治笑話,不可能承受。
琳子失望也好,其他群眾不理解也罷,即使還有再多人說是非也不行。我是市委書記,講法治,講制度紀律,不是講人治玩情感遊戲。如果說我變了,那也只能說上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我面無表情地說。
“你走吧,沈書記。”琳子哭了起來,她背轉身去,小巧的肩開始抖動。“我沒有欠你什麼。”她說。
我沉著臉沒說話。看著琳子削瘦顫抖的肩,其實很想把她摟在懷裡,安慰幾句,我瞭解她的痛楚――愛有多苦,琳子的心就有多苦。但是,沒有辦法幫到她,理智不允許,現實不允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和琳子的距離,都已經實在太遠。
周圍一片難堪的沉寂,只聽見琳子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大家默默地看著她,那些領導還有執法的幹部們臉上全體顯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來。
“沈書記,下午還有會。”田秘書在後邊適時地提醒上一句,打破了現場的尷尬氣氛。“嗯,常委們也在路邊等您,您看是不是――”
“是啊是啊,您工作這麼忙,沈書記。”邊上的小彭局長趕緊接話,“這裡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您放心――”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問他。
“啊?這個――”小彭顯然沒有準備好問題的答案,他看看我,轉臉瞧瞧琳子,然後又迅速掃視一眼周圍的人群和記者們,“我們會慎重――”
“一定要處理。”我非常乾脆地說,“不要顧慮存在什麼人情關係。”
“哦――是的是的。”小彭局長連聲答應。
“還有,這些人也一樣。”我隨手指劃地上的小商販們,“按照規章制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枉不縱。”
“是的是的,依法處理,不枉不縱。”邊上一圈各部門的領導們齊聲附和,這樣的話語大家都說得非常流利,顯見平時訓練有素。
“小彭。”我又指了指年輕的執法局長。
聽見市委書記點他的名,小彭趕緊把腦袋伸過來,一臉的興奮。“沈書記,您指示。”
“請你聽清楚。”我凝視著他說,“如果你們這次處理,讓我聽到有執法不公,或者以罰代法的情況,誰要是投訴了你們――”我說,“你們這個執法局,你們建委,你們南區,都會有麻煩,懂嗎?”
“啊?”小彭局長臉上的笑容被市委書記的冰冷語氣和凌厲眼神瞬間殺死,他的表情凝固了,“不敢不敢――”
我轉過身去,不再理會他們。
“走吧,回市委。”我吩咐田秘書。
坐進車裡,聽到後邊車門再次開開合合,最後看了一眼佇立在人群中哭泣未停的琳子,她也正在回頭,怔怔地望著我。
我嘆了口氣,把視線收回來,然後關上車窗,心裡有一點惆悵,有一點失落。我知道――琳子的這個身影,還有那些青澀的歲月,從此以往,只能封存在記憶之中。
“開車。”我說。
……………………
一回到辦公室,劉子衛就出現在我面前,抬手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四點二十。
“不好意思啊,劉哥。”我說,“等了很久吧?”
“也不是太久。”劉子衛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笑著回了一句。“您現在挺忙吧?我等一會兒,那也算不了什麼。”
“嗯。”我隨手翻弄著辦公桌上的一疊材料,抬眼觀察了劉子衛一把。
自從下到長川,就打了電話給他,我想把他安排過來。但是之前這個事情操作得不太順利,劉子衛來這裡好幾天了,我也沒找到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
看上去這傢伙基本還那樣,沒什麼太大變化,不過此刻他把兩手放在膝蓋上,坐姿筆直,挺著腰板正對我這方向,顯出一副侷促不安的神情來,讓我很不習慣。
我笑起來。“劉哥,不會吧?”我調侃他一句,“你可是隻老鳥了,洞庭湖裡的麻雀,什麼風浪沒見過?不用搞得這麼緊張吧?”
劉子衛瞄我一眼,沒動姿勢。“沈書記。”跟僵直的姿勢比起來,他臉上堆出的笑容倒是有點意味深長,“此一時,彼一時――”
“靠!裝什麼裝?”我衝他伸出箇中指,“關上這辦公室的門,你還叫我老弟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