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現場的忙亂,我已經很清楚這些動作的原因了——顯然上午的常委會後,有領導打過緊急招呼。估計在兩三個小時之內,這個城市就能煥然一新,舊貌換了新顏,可以直觀地把長川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給北方來的客人們,以供考察採風。
我搖搖頭,感到非常無趣。咱們國情就這樣子,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大家的舉動倒也無可厚非——應景之作,無論哪個地方什麼時候都不能免俗啊。
但是心境已經完整地被打攪破壞,沒什麼情緒了。我收起了尋古思幽的念頭,拔腿就想離開。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看上去有點惱火,我又站住了身子。
在我身前不遠,幾個穿著城管執法馬甲的制服老大把一箇中年男人摁在牆邊上,好象打算搜他的身。
“拿出來!”
“還不老實,藏什麼地方啦?!”
“要我們動手,罪加一等!”
那個被擒獲的小販狀中年人堅決不肯就範,大力一掙,居然擺脫了身上的幾雙手,轉身朝我這個方向狂奔過來,然而又給人往腿上一掃,仆地倒在我們面前。然後幾個制服撲上身去,將他死死摁定在地上。小販的身子可著勁地掙扎蠕動,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地念念有詞。摁著他的一個年輕人看上去火大了,踹了他一腳,“你罵什麼?嘴巴放乾淨點!”
“咦——怎麼能打人呢?”站我旁邊的一干群眾立馬鼓譟起來。
“就是就是——還執法呢?犯法吧?什麼素質?”又有人跟著罵。
那個打人的小夥子也不示弱,抬手指著這邊就教訓上了,“怎麼啦怎麼啦?誰不服氣出來說!這破事,讓你們來做好不好?啊——誰愛幹誰幹!他媽的!”
嘿!這小子,看起來他還委屈了!
本來沒打算說什麼,但是城管小夥子的手直指著我,叫罵聲全是衝我來的,好象他認為剛才那些話全是出自我的嘴巴。我笑笑,搖頭,也不跟他計較。問題是偏生身後也有好事之徒,夾在人堆裡就對著罵上了,“禽獸不如!一個個跟土匪強盜似的,真他媽黑!——什麼社會!”
我靠!這個措辭,也很華麗。我轉過臉去,就想瞧瞧到底是哪位憤青,竟然有如此滿溢的社會仇恨感,還沒等看清人,就感覺自己衣領被一把拽住了,“出來出來!”
我被那幫城管拎出了人堆。
有點發懵——不關我的事啊這個。但是面前那群制服們顯然不這麼想,先前打人的小夥子手都伸到我的鼻子前了。“不乾不淨地罵什麼哪?”他憤憤地點著我,“你給我說清楚點!”
“呃——”莫名其妙地站到了眾人視線的焦點位置,我往左右看了看,感覺有點不是味道。“我沒罵啊。”我摸摸鼻子,很認真地說,“拜託你們搞清楚狀況好不好?”
“還說不是你!”小夥子怒不可遏,指著我的手又抓上了我的衣襟,“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他媽還敢抵賴——”
我把他的手擋開了。“我不會說那些話。”我告訴那幫制服們說,“真要罵的話,我會罵你們的工作方法——野蠻粗暴,簡直是無法無天。”
制服們集體發了一愣,然後,惱怒了,一個個張牙舞爪地,指著我訓斥起來。尤其是先前打人那小夥子,瞧他現在的激動表情,似乎一不留神就會失了手,再給我也胖揍上一頓。
面對大家的群情激奮,我無所謂地笑笑,“是啊。”我隨手把有人指到我前額上的手指撥拉開,“執法沒有錯,問題是你們的態度跟方式。”我又反問他們,“執法犯法——你們難道從來沒有考慮過社會影響?沒有考慮過群眾的看法?什麼叫和諧穩定懂嗎?”
“執法者的形象,就是讓你們這種粗暴的行為損害了。”我又說。“更重要的是,你們傷害了人民的感情,傷害了他們對政府的信賴——你們的工作態度,必須好好地加以反思!”
本來七嘴八舌的制服們全體停下嘴來,不吵了,一個個看著我有點發傻。
呃,並不是我說了什麼很有水平的話,值得大家深思一把,只是這種說話語氣和方式,讓那幫執法者們產生了錯覺,應該說——太領導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