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軍這個人已經習慣於在不同主子面前遊走,追逐權力的腥羶是他的本能。並且對於權力的更替,他有著非同一般的適應能力。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其實在政治上他沒有太大的野心,他永遠把自己定義為工具,忠誠於權力的掌握者,而且在每一任主人手裡,都能發揮出最兇猛的效力。從這個層面上來看,他會認為,我同樣需要他這樣一個工具。
是的我瞭解,這條惡犬的本質,就是一把至兇殘的武器,他對主子命令的執行,完全是不遺餘力不打折扣,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對於當權者來說,一把這樣的人間兇器,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絕對稱心合手。
我把手上的材料翻完了,不算太多,才幾張紙而已。然後我捏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劉從軍眼巴巴地盯著我看,他的神情異常緊張,他在等待命運的判決。
會議室裡的目光也集中在我臉上,應該所有領導都在揣測我此刻的想法。
可以這麼說吧——整個長川政壇,對於我跟劉從軍的那些往事糾葛或者說曾經的敵對關係都非常清楚,所以大家表現出極大的關注來。領導們都想知道我會怎麼處理這個昔日的老對手,進而判斷出我在長川政治局面上的真實意圖。
我的視線轉到劉從軍身上,他趕緊衝我腆著臉笑了笑,但是我的面無表情應該讓他有點吃不住勁,他立馬又收起了笑容,一臉的惴惴不安。
“嗯——劉從軍。”我看著他說,“你認識到自己犯過的錯誤嗎?”我的聲音很淡然,不帶任何情緒。
“當然,當然。”劉從軍忙不迭地回答,“身不由已,過去那些事情,我也是沒辦法啊。”他非常懇切地說,“那時候的情況沈書記您都是知道的,請您一定海涵——”
“嗯。”我點點頭,“能夠認識到錯誤才好啊。”
劉從軍長長地噓上一口氣,整個身子頓時松馳下來,他可能感覺到我會放過他了。“謝謝謝謝,謝謝沈書記——”他口齒不清地喊,聲音都帶上一點哽咽嘶啞,無語凝噎了。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我理解他此刻激動的表現——就是終於從地獄邊上轉悠回來,那種死裡逃生、重見天日的感覺。
我承認,劉從軍其實是非常瞭解我的一個人,他能夠相信我給他的承諾。之所以冒死交待這份材料,是因為他迅速判斷了形勢,認識到在目前局面下,我的強硬才是最有可能讓他致命的因素。劉從軍非常清楚我的打擊目標絕不是他,當他提供了我需要的東西,並且表現出真心的順從之後,從政治上看,我再對付他完全沒有必要,甚至會給人覺得我這人心胸狹窄沒有容人雅量。如果放過他,當然能夠體現出非一般的大度雍容來,對於長川政壇而言,這樣的舉動可以安撫很多人——連他劉從軍我都能放手,還有什麼過往的嫌隙是帶不過的呢?
是啊,相逢一笑泯恩仇,瀟灑不羈,大氣從容,多優雅的境界啊。
我隨手翻著桌上那份材料,笑了一笑。我覺得非常可惜,因為這樣優雅的境界,我想這一次,自己是沒有辦法達到了。“劉書記。”我微笑看著劉從軍,“是不是你的所有錯誤,你都有認識?”
“當然當然。”劉從軍依然點頭哈腰,“我保證——服從沈書記的領導,以後再也不犯錯誤!”他的後一句話很高亢,比先前魏局喊的聲音還大。
我把笑容收了起來。“是的劉從軍。”我冷冷地說,“你沒有再犯錯誤的機會了——我也可以向你保證。”
劉從軍一下愣住了。他的身子猛然一抖,然後一動也不動,好象凝固在那裡——從我的這句話裡,他聽出了死亡的威脅。
是的,死亡,我想告訴他的。我在三年前已經死去,現在坐在長川政治最高點的,是我的重生。但是依然沒有改變,永遠不會改變——橫刀的生命軌跡沉重而悲涼,沒有瀟灑不羈,也沒有大氣從容。左手是愛,右手依然是仇恨。我的那些愛恨情仇,時間無法渡盡,笑容不能泯滅。
“劉從軍。”我點著他的材料,慢條斯理地說,“從你的交待裡,我沒有看出你對自己的錯誤有什麼真正認識。”我說,“避重就輕——很多問題,你都沒有坦白啊!”
是的,是這樣——劉從軍的這份交待材料裡,只有他推給上司們的責任,卻沒有自己的犯罪情節,沒有血肉模糊的真相,沒有生命消逝的痕跡,沒有我想討要的公道,沒有菲菲,也沒有朵朵。
我斜眼瞟視他,我相信自己的目光此時足夠誅殺信仰,摧毀理智。
這一瞬間,劉從軍的臉色變化得非常迅速,立馬黑了傻了。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了深深的恐懼。“不不不!沈書記!”他瘋狂地嘶聲叫喚起來,聲音無限倉皇。
我轉過臉來,不再理會他。其實劉從軍的材料會怎麼交待,我非常清楚——他永遠不可能把親手犯下的那些血淋淋的罪行寫出來,為自己贏得一個最悲慘的下場,他肯定只會抵賴,將責任推卸給其他人——但是對於我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一個獄卒就能搞定他。
我把那疊材料扔到對面老陸的桌子上。“你也看看,陸書記。”我吩咐他說,“夠不夠批捕的條件。”
老陸看了劉從軍一眼,又看看我,然後猶猶豫豫地把材料拿到手上,翻上幾翻。“關於這個周——呃,還有小任書記的——”他又瞟了一眼地上痴呆的任小天,很恐怖地說,“一面之辭,一面之辭——”他結結巴巴地說,“全是他劉從軍一個人說的,不好證實啊——”
“沒讓你說這個!”我打斷了老傢伙的不知所云,“老周跟任小天的情況,以後再論!你先看劉從軍的事,能不能批捕!”
“哦!”說到這個上邊來,老陸才算是回了陽,語氣順暢多了,“就他自己交待的情況來看,批捕還缺乏相關有效證據,但是收審絕對沒有問題——”說著話,他用深惡痛絕的眼神瞪了劉從軍一眼。
“好!”我往桌子上一拍,“那就先拘起來,慢慢審!一邊給他落實證據——不怕他不說!”我轉過臉去,看著渾身顫抖的劉從軍,“你犯下的每一個罪行,都必須交待清楚!”我毫不躊躇地告訴他。“每一件!所有的事情!”
我猙獰的神色讓這條狗終於明白將要發生什麼。相信這一時刻,他看見了魔鬼,看見了地獄。“不不不!”劉從軍抖著聲音衝我喊,他的身子驟然癱軟。“你說過的,放過我——沈書記——”命運殘酷的重量讓這條狗無法承受。他的身子沿著會議桌慢慢滑落,他跪到地板上,樣子痛苦萬狀,“我已經交待了——”他一把抱住我的腿,“你說過不追究的,你不能讓我死——”
劉從軍龐大的身軀完全匍匐到地上,猛然降臨的致命打擊讓他魂飛魄散,無法自持,他突然嗅到了死亡的陰森味道。他含糊不清地哀號,臉上涕泗橫流,混合著血跡,全部塗抹在我的褲腿上。
我感到非常惱火。“你幹什麼?”我喝了一聲,然後提起另外一隻腳,踩在劉從軍的髒臉上,我把他用力地踩下去,踩下去,直到踩到地板上為止。“我的褲子很貴的!”我咬牙切齒,獰笑著告訴他。沒講大話——為了體面地參加會議,我特意置的這身行頭,好幾千塊,足足花了老子一個月的工資,他媽的,讓狗血給弄髒了,明天干洗還得花冤枉錢。靠!
隨著我的大力踩踏,惡狗在腳下發出掙扎的呻吟。但是他不肯住口收聲,嘴裡反反覆覆地,不停地喊冤,說我騙了他,我沒有人品,說我答應過放過他生路之類的狗屁話。
狗血噴濺一地,劉從軍的身子在會議桌下輾轉翻滾,哀號不斷。應該說這個場景的視覺效果太過瘮人,也太殘忍了一點。會議室裡的人們全體站起身來,驚慌地朝這個方向探頭張望,所有人都皺著眉頭,露出很寒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年輕女記者們,望著我的目光非常恐怖,應該覺得我此刻的形象完全就是一個冷血兇殘的屠夫,正宗不打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