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五與陳奇兩位司戈仔細端詳著口中喃喃卻不知所云只在一直傻笑的齊克爾,呵呵笑著問詢齊克爾因何此刻還要像抱著至寶一般緊緊抱著手中的橫刀,難道不害怕這把削鐵斷金的橫刀刀鋒能輕易地割斷了他那羸弱不堪的脖頸。
更有甚者便是聚攏在胡杰身邊的那等無賴無良人。
此等爽直敦厚的憨貨早已將自家被白衣三郎折損了名頭的羞惱事拋到了九霄雲外,紛紛怪笑怪叫著讓胡杰把所穿襴袍裡的袴子脫了,也讓眾家兄弟好好瞧瞧胡杰胡老大那如熊一般粗大的腚眼傷口處其菊花究竟會是何等燦爛的綻放。
原本就是黑紅臉色的胡杰緊捂著腚部所在的袴腰處,一張熊臉早已羞臊的是黑紅變紫由紫變得紫漲,眼見著眾家兄弟絲毫沒有想要放過他的意思,惱羞成怒之時已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便要勃然發作了。
“你等這些球囊的殺才,要看看自家的腚眼去,想要看老子的……”
恰巧便在此時,邋遢道人哈哈笑著如行雲流水般一揮已然漿洗成灰白色袍袖,雙手負於身後傲然挺身而立,瞅著此等一群紛紛與胡杰、齊克爾玩笑耍鬧的質樸軍頭,眼中滿是憶及往昔故事那般的歡快笑意,口中卻是猛然間呼喝道:“咄!兀那一群漢子,老道此間的俗事已了,如今只剩與爾等了結一下三郎小子與爾等之間的賭約,既然願賭自然便要服輸,爾等是想要一擁而上群毆於老道呢,還是單獨上前輪番痛毆老道?爾等且放寬了心,老道還算是個講究規矩之人,無論怎地老道自不會與爾等這些粗豪漢子計較那麼許多道理,怎地?爾等意下如何?!”
正在與胡杰、齊克爾玩笑打屁的一眾軍頭立時便收起了賤笑住了口,愣怔了片刻相互對視之後紛紛換了一副鄭重肅穆的神情,推金山倒玉柱般齊齊地單腿跪地右臂平胸,衝著邋遢道人行了一個大唐軍伍之人最為莊重的軍禮。
更有陸五代為眾人言道:“道長仙人請受某等大禮參拜!某等乃是朔方邊軍之中粗鄙不堪的一眾軍頭,卻因一點瑣碎之事獲罪於神通廣大的道長仙人,真真是不自量力罪該萬死!然道長前輩果然是雅量高達的世外高人,自是不會與某等這些只知吃喝廝殺玩笑廝混的軍伍漢子一般見識,非但不與某等多多計較,且還於齊克爾兄弟適逢危亡的緊急關頭果斷出手,自鬼門關口將齊克爾兄弟給救了回來。”
“道長仙人高義某等實乃是五內俱焚感恩戴德,某等一眾袍澤兄弟經年累月于軍伍之中結夥生計,平日裡呼五喝六吃飯挺屍,及至戰時自會將彼此背後的空檔放心地交於自家兄弟,袍澤兄弟之間雖非有嫡親的血脈關聯,實則生死弟兄彼此之間更甚於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
“前輩高人今日之舉看似拯救了齊克爾兄弟一人的性命,實則更是挽救了某等十六個兄弟的性命,前輩高人!自今日起某陸五(陳奇、胡杰……齊克爾……)便將自家的性命交於您的手裡,但要道長一聲令下,某等的前面即便是那刀山血海箭簇槍林也定會捨身而上絕計不會退後半分!!”
邋遢道人聽得一副鬚髮柔順低眉順眼笑眯眯的模樣,眼見著老人家乃是發自內心歡喜這些外表粗疏內心卻猶如孩童般純淨質樸的軍伍漢子,待陸五、陳奇一眾十六位朔方軍頭鄭重其事地發出了豪邁的盟誓誓言,方才笑呵呵將欲開口與此等軍漢分說些甚的。
孰料恰在此時,自軍伍廝殺漢中突兀傳來一陣甕聲甕氣的聲音。
“道長高人有禮!某的名字喚做胡杰,乃是朔方邊軍驍果都尉齊都尉麾下的一名隊正,因力氣甚大且善於角力技藝,故而軍伍之中的袍澤為某取了大號喚做胡如熊。”
“平日裡某的脾性就較常人粗魯暴烈許多,常常因此惹惱得罪了周遭的一眾弟兄,今日更是因某這粗暴的稟性而獲罪於道長高人,不但將自家弄得是灰頭土臉一身狼藉,且還險些因此壞了至交兄弟齊克爾的性命。”
“道長高人為人高義,不計前嫌不吝出手救了齊克爾兄弟的性命,某胡杰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某乃是軍伍之中的粗漢,不善用言辭表達某的感激之情,某與眾家兄弟盟誓之約此生永不敢違背半分,只是某仍為自家方才的魯莽行事懊悔不已,若不嚴加懲處怎會令某牢記今日之錯失疏漏?”
“今日某便是用這隻右手冒犯得罪了前輩高人,那麼就讓某自斬了這隻右手,既為道長前輩賠罪致歉,也讓某自罰懲處以令某與一眾弟兄牢牢記得今日教訓!”
話音未落之際,只見單膝跪於齊克爾右側的胡杰,左手極為嫻熟地自齊克爾身側的地板之上,一把抄起老四兄弟最為鍾情的制式橫刀,而後迅捷間挺身而起毫無半分猶豫不決,掄圓了橫刀猶如力劈華山一般直劈而下,電光火石間那雪亮的刀鋒閃爍著攝人魂魄的寒光,帶著破風的刺耳呼嘯直衝自家那隻穩穩半曲的右臂而去……
這一突發而至的狀況立時便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等。
只是胡杰那廝的自殘舉動發生的太過於突然,即使是武功了得輕功超群的白衣三郎,也是苦於毫無徵兆可言反應無狀,只能在一眾軍頭及孩童的驚呼嘶叫聲中,眼睜睜地看著那疾如勁風驟雨一般的刀鋒划著凜冽的寒光劈向了胡杰的右臂。
單腿跪於胡杰左側的齊克爾已然徹底傻了,此時此刻,這廝的腸子肚子都他孃的要悔青了。
直娘賊的!是哪個讓你這賊廝鳥人一直抱著那把此行之前方才精心打磨過的橫刀?!
若不是道長天神出手相救,自家的這把橫刀早已壞了自家的性命。
獲救之後自是應將橫刀交於管家秦亮,然齊克爾你這混沌的蠢貨卻像抱著至寶一般不肯撒手,更是在向道長天神行禮之時將橫刀放於地板之上,孰料想這輕輕一放卻引來如此之大的一場禍事。
如今看來自家的這把橫刀真真是如同自家那執拗的性格一般,今日此間若是不見了血腥自是不與人干休。
眼見著自家的胡杰二兄就要刀落臂斫血濺當場,目呲欲裂的齊克爾真真是追悔莫及。
他恨不得此時此刻那個手握橫刀之人便是自家才好,即使要被斬斫而落的手臂是自家的也是毫無半點怨言。
齊克爾驚呼嘶叫聲衝口而出之際,不是沒有想過猛然撲將過去,一把抱住胡杰的雙腿將這隻蠢笨的大狗熊掀翻在地,用突然襲擊的暴力方式強制胡杰停下他那最為愚蠢的舉動。
老四兄弟自付在這種突發狀況下,完全有能力一舉掀翻了胡杰胡如熊,而後兄弟們一擁而上三拳兩腳便能解決了胡杰那廝,不捶他個滿頭滿臉大包小包算不得朔方軍伍的悍勇軍頭。
只是所有這些只能算作齊克爾心中的臆想而已,突發而至的一切已然遠遠超出了齊克爾思索、反應與動作的速度,無力迴天的齊克爾一臉絕望眼睜睜地看著那熟悉的刀鋒……
被胡杰那廝的悍然自殘舉動打擾了談話興致的邋遢道人,惱怒的神色自眼眸中一掠而過,臉色淡然的老人家左手仍負於身後,右手卻在隨意間揮灑而出,破爛不堪的灰白袍袖倏忽間頗為詭異地來了個就地上卷。
袍袖所掠之處猶自平地起波瀾一般一陣“嗚嗚”嘯響,而後透出一股凌厲呼嘯的破風之聲,恰在劈落的橫刀寒光所至,胡杰手臂上粗大的汗毛已堪堪感知到凜冽刀鋒之時,一塊堅硬似鐵的柞木碎片“噹”的一聲巨響,重重地擊打在破風斬落的橫刀刀格吞口三寸之處的刀脊之上。
“鈧啷啷”一聲令人齒酸牙癢的金戈斷裂脆響,齊克爾那把可憐至極的橫刀自此便斷裂成了兩半截,破損殘存的二尺三寸橫刀刀身旋即脫離了刀柄的掌控,劃出極為詭異的飛行軌跡,繞著胡杰那廝頭頂的紗羅幞頭軟巾迅疾旋轉了一圈,斬落了黑廝數十根如鋼針一般枝枝杈杈豎立的毛髮。
而後此半截刀身帶著破空的呼嘯聲沖天疾飛而上,“刺啦”一聲硬是穿透了三樓的頂間木板,勁力未竭又直飛而上一丈有餘,隱約一聲“噹”的輕響,銳利無比的刀尖狠狠地扎進了酒樓屋脊的粗大主樑透木而入足有半尺之深。
柞木碎片巨大的衝擊力一舉擊斷了胡杰手中橫刀的刀身,且絲毫沒有放過胡杰那廝的意思。
猶如碩大鐵錘被拋石機猛然丟擲般的巨力一擊之下,左側半個膀子登時如同筋斷骨折了一般的胡杰,酥麻痠軟的左手再無半分力氣能握得住殘存橫刀的刀柄刀格,隨著巨力來襲的去向左臂飛速後揚之際,手中僅剩兩寸刀刃的橫刀殘軀,與擊斷橫刀的柞木碎片一前一後“日日”兩聲,遠遠地飛到了廳堂的南側,“嘣、嘣”的兩聲重重地擊打(釘)在了窗欞的窗格之上。
胡杰胡如熊如同碩大狗熊一般高大健碩的身軀,自也隨著這股疾速而至洶湧雄渾的霸道勁力,自右而左仿似高速運轉的走馬燈似的原地旋轉了起來,直直轉了七八個圈圈而後方才隨著來襲勁道的力竭,如同貪杯好酒的醉酒之徒一般暈頭混腦不分南北東西,甚是滑稽地東搖西晃了一番光景,此後猛然撲伏在剛剛自驚悚之中回過神來起身正欲相扶的齊克爾身上,只聽得“噗通……啪嚓……”兩聲脆響便齊齊地摔落在地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