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這個憨頭憨腦的黑壯小子竟是個沒心沒肺沒腦子的吃貨!
秦肅聽了秦亮的回話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緩緩站起身來踏上木履笑著來到秦亮的身邊。
“你等安坐不必起身多禮,秦某隻是有事想要問詢一二,諸位放心,呵呵,秦某不會誤了列位大快朵頤的辰光。”
欲將起身的軍漢聽著秦公略帶調侃的話語,質樸的臉上不禁露出了訕訕的笑容。
“秦亮,我來問你,你可知道你家先祖何時來到的秦家?”
秦亮愣怔了一下垂下頭去,似乎是在回憶一段很久遠的記憶,不過很快他便抬起頭來,一臉無奈聲音很輕但語氣堅決地說道:“阿郎,您問的這些已是百年之前的事情,對於某來說有些過於遙遠了,具體什麼的某也記不得了。”
“哦?真的記不得了麼?呵呵,秦亮,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定是不會忘的,只是為了你家先祖當年的誓言,為了你對你家阿爺親口做出的承諾,不願當著我與眾人的面說出來罷了,好!你既不願我自是不會勉強,然我卻可以當著列位的面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分說一二,由他等來評斷我心中所思所想之事是否合乎情理?”
“阿郎!……”
“秦亮!你且待我把話說完,有些事情我藏於心底已是太久幾以到了不吐不快的程度!”
“秦亮,北齊後主安皇帝年間一場突如其來的旱蝗災害,波及河南、河東、關東多地,一時間可謂是荒野千里餓殍滿地,自東而西逃亡至此的你家先祖走投無路之下,為了一家三口的性命生計,不得已賣身於秦家方才做了奴僕,至今已歷數五代之久長達百年有餘。”
“秦某的老家本不在幷州清源,而是關東陝縣的南頭莊,秦某祖父於前隋大業年間便是鷹揚府正四品下的中郎將軍。”
“前隋大業九年煬帝再次發動了征戰遼東的戰事,秦某祖父奉命戍守黎陽倉糧倉要地,為征戰遼東的大軍提供需的糧草輜重軍需物品。”
“原本是一次毫無風險功績可談的鹹淡差事,不料奉旨鎮守黎陽倉的行軍大總管楚公楊玄感,竟借煬帝親軍征伐遼東洛陽腹地兵力空虛的之機,舉著‘百姓苦役,天下思亂’的旗號起兵反了前隋。”
“倉促之間毫無準備的祖父本無參與反叛之心,卻受屬下統轄亂兵的裹挾威脅逼不得已只得跟隨楊玄感踏入了此次浩劫之中。”
“不出祖父的意料,楊玄感自黎陽倉倉促起兵未曾捱過兩個月的時日,便因兵敗而身死魂消,參與反叛的部眾不是被前隋名將來護兒的軍隊一一殲滅,便是如一群喪家之犬般做鳥獸散,成了前隋朝廷通緝捕拿的反叛賊子,九死一生方自亂軍裹挾之中逃得性命的祖父,也因此成了造反作亂的亂臣賊子而遭到前隋朝廷的通緝捕拿。”
“值此亡家滅族的危難時局,心中焦急萬分的祖父心中所惦念的唯有自家的家人,若是不能在前隋朝廷的通緝文書下達之前趕回南頭莊,秦家一家老小上下幾十口子人丁隨時都有被官府緝捕滅族的兇險,為此祖父冒著被亂軍賊勇官軍胥吏截殺的兇險一心只想潛回家中,帶上一家老小自此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逃過這場慘絕人寰的浩劫。”
“時年自京城洛陽以西通往關中地區的大路小路,俱已被前隋名將來護兒統帥的官軍徹底封鎖,村鎮鄉里郡縣之中皆是前隋大理寺與刑部的官吏,這些殘暴的胥吏統領著為了人頭軍功錢財絹帛瘋狂殺戮的軍士,肆無忌憚地緝拿捕殺幾乎所有能找到的人,兩日之內死於非命的無辜男女老幼就高達數萬人之多。”
聽到此處日昇酒樓三樓的廳堂之中已是一片唏噓之聲,那些常年征戰於塞外馬背上過活刀頭上舔血,已是見慣了血腥殘虐生死離別的彪悍軍士,聞聽秦公所描述瘋狂殺戮的悽慘狀況時難免也是臉有慼慼之色語有哀哀之音。
“無路可走的祖父無奈之下只得冒險自新安峪裡渡過了大河,穿王屋走河東道,想要避開官軍封鎖嚴密瘋狂殺人的人間煉獄,自正平縣再次渡過大河潛回陝縣南頭莊老家。”
“蜿蜒曲折的亡命行程走得那叫一個艱難,跟隨祖父的親兵護從因為種種緣由,這一路下來那是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堪堪趕到正平縣之時,祖父的身邊只剩下了一個喚做秦光的家生子護從。”
“見此一副敗亡在即的情景,祖父心焦火燥心神憂懼急火攻心,加之日夜趕路勞累過度偶感風寒,一下病倒在了正平縣縣城東面的鄭家莊。”
“病倒不起的祖父已是徹底絕望了,如此這般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現如今別說是趕回陝縣南頭莊老家救走一家老小數十口子家眷了,怕是就連祖父的性命也要扔在異地他鄉做個孤苦飄零的孤魂野鬼了。”
“心如死灰的祖父不想連累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的護從秦光,喚過秦光命他不必再繼續跟隨祖父,帶上那些細軟財物快些趕回陝縣老家,能救走自家的妻兒老小便是一件幸事,至於家主一家老小的生死安危祖父已是認了天命,秦光只需將此訊息帶回便是,能否逃得性命只憑秦家一家老小的造化運氣了。”
“孰料秦光乃是個重義守信的漢子,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祖父之命,叩拜祖父誓言要趕回陝縣老家,哪怕是丟了自家的性命也要救出秦家上下幾十口子老小。”
“臨行之前秦光花費重金購得湯藥,又在鄭家莊找了一戶安穩可靠的莊戶人家,將祖父託付給良善人家悉心照料,隨即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陝縣南頭莊老家。”
“祖父在鄭家莊提心吊膽望眼欲穿地度過了四個日夜,第五日頭上義僕秦光果然不辱誓言使命,帶著秦家一家老幼幾十口子人丁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鄭家莊,抬上病情見好的祖父收拾好一切首尾連夜上路,最終在河東道幷州清源縣湖裡村落腳紮根繁衍生息定居於此。”
“莫看秦光平日裡一副木訥沉默的模樣,實則乃是心思靈動思維縝密的有心之人,舉家出逃之時不僅帶走了全部的細軟財物,還把秦家無法帶走的祖宅與大片的土地,趁著訊息未曾洩露統統賤賣出售給了陝縣當地的富戶,雖說價格只是當時賣售時價的半數,但這一筆意料之外的財物,還是讓秦家得以在清源縣湖裡村購得了田莊立下了根基。”
“此後,秦光又花重金賄賂前隋清源縣自縣丞以下的一眾胥吏,改用劉氏宗族的假名為秦家眾人辦理了戶籍田產文書,使得暫離大難的秦家老幼終於有了一塊可以安身立命的家園。”
“有感於義僕秦光對秦家全族的救命大恩,大病未愈的祖父不顧秦某祖母與阿爺的苦口勸說,將闔家上下德高望重的秦氏族人召集到他的床榻旁,詳細分說了此次兇險劫難的前因後果,與義僕秦光重義守諾於險處絕境之中挽救秦家全族性命的由來過程。”
“說完這些祖父鄭重其事地提出要將秦光全家老小一併脫去賤籍,還他們一個自由良善的出身,同時一併贈與秦光一家數量可觀的田地家產細軟財物,自此之後彼此之間以兄弟相稱,一同在湖裡村相依相靠生活下去。”
“對於秦光此等深明大義不離不棄的高義所為,秦家族人俱是感激不盡一致贊同祖父的英明決定,只是令秦氏一眾族人沒有料到的是,聽聞祖父及秦家全族上下一致做出的決定,秦光不僅沒有表現出那種應有的欣喜激動,而是當著一眾族人撲地跪倒嚎啕慟哭,涕零泣曰自他祖輩全家被秦家家主收留得以存活性命那一刻始,他家先祖、祖父先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自外於秦家族人。”
“數十年安穩的日子下來,秦家闔府上下從未有過半分虧待他家之處,老輩家主於他更是親近有加關懷備至宛如待本家子侄一般,如此恩典大德此刻若是還要自外於秦家,實乃無異於無情無義禽獸一般的行徑。”
“於秦光而言只要守得住忠孝仁義這些先人祖輩當年盟誓的誓言已是足夠,當今之勢眼見著又是一番天下大亂的混沌局面,想要自此安安穩穩地窩在湖裡村做個身安世外的田舍翁,也是困難重重前途未知艱險得緊,唯有舉族上下全家老幼齊心協力聚在一起,方才可能度過這場天大的浩劫。”
“秦光之所以甘願替代重病的祖父冒險潛回老家救出秦家舉族老幼,只是盡他一個家生子僕役的本分,萬萬不可因為這些本分之事而貿然做出決定,令秦光的祖父先人背上那等毀約違誓的罵名,若是秦家族人定要如此決絕行事的話,秦光自當絕食而死以此明志守護住他祖父先人當年所盟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