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爺爺奶奶和父親自會在她生日這一天給她買來禮物,父親還幾次帶她去最好的酒店吃蛋糕慶祝。然而14歲之後,她對這個日子突然變得淡漠,路非頭次提到她生日時,她馬上聯想到他聽到哪天是她生日時的情景,頓時臉色蒼白。
那個隔著盛夏午後陽光與她對視的女人,叫她辛辰,一一說著她的出生日期、她出生那天的天氣、她的體重、她的血型、她右邊足心的紅痣……試圖叫她信服。
其實她並不需要那些佐證,當那個女人凝視著她,說“我是你媽媽”時,她就明白,那句話是真的。
那句話也讓她終於知道,再怎麼快樂輕鬆,她與其他孩子也是不一樣的。在那之前,她在大伯家住著,看到大媽夜夜進來給堂姐辛笛蓋好被子,多少有點莫名的羨慕。
母親從她出生時就不存在,她生活有一個隱形的缺口;而母親又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留給她的只是從此糾纏不去的睡眠障礙,那個缺口變得明晃晃再也不能忽略不計了。
她不去想那些,對路非搖頭,“我不要過生日,帶我去看電影吧,出去玩,只是不要提生日,不要蛋糕不要蠟燭不要禮物,通通不要。”
路非竟然馬上理解了她,憐愛地摸她的頭髮,輕輕點頭。他再沒對她提到生日,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每到這一天,他總會擠出時間,趕到她身邊陪她度過。
他盡力縱容呵護著她偶然流露的脆弱,可是他又怎麼能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一直在放大。
父親被人指控時,她親眼看到檢察機關將他帶走接受調查,哪怕被大伯抱住安慰也沒法止住她狂亂的恐懼,她只怕又一個缺口出現然後擴大,自己的生活變得分崩離析,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到路非離開時,她的所有反應全是絕望。蠻橫地不肯放手,狠狠地揮起利爪抓向他的心,只希望讓他嚐到與自己一樣的痛。
然而再怎麼樣,他還是離開了。
的確有些事是註定沒法強求的,她只能學會面對自己帶著缺口的生活,一點點修補,一天天長大。
別人沒法代替她經歷這個過程。
終於她能平靜地看待一切了,生日對她來講,變成了尋常的日子,也許陰鬱、寒冷,也許會有一點久違的陽光,也許與她出生那天一樣,下著小小的雪——不過都沒有關係,只是漫長冬季中的一天。不管是在自己出生長大的城市,還是在偏遠鄉村簡陋的屋子裡,不管身邊有沒有他,她都能接受又長大了一歲。
然而,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仍然記得,這一天對她有別樣的含義。就像她始終記得,他在她14歲那年給她的第一個擁抱。
陽光透過陽光室頂的遮陽簾斜斜地照射進來,光束中有無數細小的灰塵飛舞。天地不過是萬物逆旅,光陰送走百代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生於這塵世人海,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塵埃在陽光中浮沉。
沙子會從指縫中慢慢滲出,回憶會在心底一點點沉澱,可是,畢竟還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
他們所求的,大概不過是和時間抗衡,努力將無情歲月試圖沖刷帶走的那段感情固執地握在掌心。
陽光室正對著院子,滿眼的奼紫嫣紅,繁花似錦,撲面而來。辛辰看著陽光室內一角擺放的那盆文竹,“好像又長高了,以前在我那兒時,別人都不相信文竹能長這麼高。”
“物業的園藝師傅也說他頭次看到長得超過1米高的文竹。”
辛辰看向面前的棋盤,伸手拿起其中的黑象,觸控角上那個小小的凹痕,“你和呂師傅的孫子搶象棋嗎?”
“那天我下樓去,買了變形金剛和他交換,他明顯更喜歡我的禮物。”
辛辰凝視她曾無數次摩挲的棋子,微微笑了,將它放回原位。
“坐在這裡看花真不錯。”
“對,我最喜歡這個設計,冬天這裡還能當溫室花房用。我現在能算一個不錯的園丁了,把你留下的花都照管得不錯,看見院子裡這棵樹沒有?”
“合歡樹,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我特意從林場挑了一棵移種過來,下個月應該就會開花。從春天到現在,看著這些花一束束開放,好像你始終就在我身邊。”
“路非,我不是那個抱著合歡樹搖的調皮小女孩了。”
“我知道,小辰。”
“如果你覺得,你能接受一個對感情不能確定,總是心懷猶豫的女朋友,我們試下重新開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