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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1989年那個狂亂的夏天餘彬和所有的熱血青年一樣,心裡都熱血燒得厲害,都想到天安門廣場喊一嗓子,都有好多的話想去跟國家領導講。玉芳在街上找到正在跟著一大隊學生喊口號的餘彬,一把扯住他:

“彬伢,我聽老鄉們講你現在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忙遊行的事情去了,我覺得這樣不好羅,以後分配工作又不會看你上街的時間有多長的。”

“那是你們姑娘伢這樣想,我們男生就絕對不會這樣想,”餘彬用帶點嘲笑的口氣說。

“……我是怕你出事!”玉芳一頓腳。

“謝謝玉芳姐,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那麼多搞麼子哦?”餘彬接過玉芳的稿費扔下她就跟著遊行的隊伍走遠了。

對玉芳的那些話餘彬當然不得會放到心上去的,如果是那個荊州女孩說,他可能會考慮一下。

木生每個月都會寄錢給他,但是錢不夠用。餘彬感覺自己好像永遠都吃不飽飯,他的胃讓他在心理上總是覺得自己處於一種半飢餓狀態。媽媽的病時好時發,餘彬寫信讓家裡不要寄錢給他,但是木生還是會給他寄錢。寒暑假餘彬也不回家,自己跑到武漢的一些建築工地上做小工掙點學費生活費。

下了課,別人拿起飯碗就往飯堂裡跑,餘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的心早就跑到飯堂去了,但是去了後就只能站在一邊看著別人在那裡狼吞虎嚥。他每個月都是計劃好了的,一餐吃幾兩飯幾毛錢的菜,一天吃多少,這樣就能吃一個月,但是肚子對他這個計劃不合作。

這時玉芳的聲音就在他耳朵邊響起來:“餘彬,你要是沒得錢用的話就到我這裡來拿哦,我用錢蠻少的,老用不完。”

他心一橫,真的跑到華師找到玉芳:“玉芳,借點飯票我羅。”

玉芳馬上就遞給了餘彬100塊錢。

“吃完了就到我這裡來拿羅,我每個月的飯票都吃不完的,聽到麼彬伢。”

“我曉得的。”餘彬不喜歡玉芳這種老是在他跟前充姐姐的口氣。

有些東西好像是老天安排好了的,老天讓佔元的姑娘這麼愛我,餘彬厚著臉皮這樣一想,心裡就好受了一些。餘彬想反正佔元的錢來得不正,不用白不用!

這天餘彬去華師找玉芳借錢經過門衛室的時候,正織毛衣的宿管員也沒攔他,玉芳下樓來接他時都跟那女人說餘彬是她哥哥。

走近玉芳寢室的時候,他聽見裡面有人說話,聲音不大。

“玉芳,你咋不去吃飯?又在給你那個弟弟省錢啊?”是那個長得有點胖的河南女孩。

“我不想吃,又不餓。”

“你是不是在減肥啊,有什麼好減的,你其實又不肥,老孃我這個樣子,劉兵還不是把我當個寶樣的,天天買蘋果給我吃,我吃了蘋果照樣吃飯去!再餓也不能餓自己!……”那女孩一口冒著大蔥味的河南口音,咔嚓咔嚓邊吃邊勸玉芳。

“我……我這個月飯錢給我弟了,他老吃不飽。”

“我猜就是!給,吃個蘋果!姑奶奶你看你這兩天餓得都變了形咧!”

餘彬像個小偷樣躡手躡腳走了。他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生活費有好多都是從玉芳的牙縫裡省下來的。晚上餘彬在惡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坐在床上發痴。他就想起多年前他在草堆下犯下的強姦罪,想起梔子樹下文鳳跟佔元疊在一起時兩個肉體中間露出的金黃色陽光,玉芳那個下午掙扎起來蹣跚著跑回家去的背影。這些回憶像毒瘤一樣慢慢地跟著長大,他割不掉,根本就不知從哪裡下手,除非他去死,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死。況且他死之前,起碼佔元要先死。最後餘彬痛苦地對自己說,我沒什麼內疚的,她是佔元的女兒,她又不是我妹妹。

“你這樣搞真的有點卑鄙咧,你又不愛人家,卻老用人家的錢。”寢室老大罵她。

“……那我有什麼辦法,她天生是個騷貨。”餘彬很平淡地扔出一句。

想想佔元,再想想文鳳和走路一拐一拐的木生,餘彬就覺得自己有理由心安理得了。

玉芳打電話給佔元說餘彬的詩寫得不錯,想替他出一本詩集,佔元在電話那頭說:

“出那個東西搞麼事哦?吃飽飯就行了。”

經不住玉芳纏,佔元還是把錢給玉芳寄過來了。玉芳偷偷把餘彬發表在華中師範大學校園文學刊物《搖籃》上的那些詩拿著去了一趟印刷廠,她準備把它當作餘彬23歲的生日禮物。

1990年7月餘彬和玉芳正式畢業。畢業前餘彬只做了一件事,跟天鵝的鎮黨委書記寫了一封信,因為不知道書記姓氏,他在特快的信封上加了兩個字:書記親啟。

這個時候葉歡容已經不在城關鎮政府當小小的通訊員了,他進中共雁城縣委機關報《雁城報》社當了名記者,雖然還只是個臨時工,但足已讓他欣喜若狂了。不可否認這裡面有玉芳的一點功勞――她給葉歡容編髮在《搖籃》上的那兩首詩起了一些作用,報社社長劉明秀以前也寫過“太陽出來紅通通毛主席是我們的大救星”之類的革命詩的。晚上他正要把這個好訊息告訴給玉芳時,他媽媽給他帶回玉芳寄來的一封信,這封信讓他把寫信的筆暫時放了下來。玉芳的信裡還有一本剛剛出版的詩集《梔子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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