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君滿面惱恨地盯著林元馨和阿梅,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這一切都是對方設好的陷阱!
肖衍頭也不回地走了,林元馨微笑著對周芷君道︰“太子妃,您要好好養病才是,對了,既然您被禁了足,想必太祖的祭禮您是不會去了吧,也好,臉上傷的這樣重,吹了冷風就更難康復了。”
周芷君厲聲道︰“林元馨,一切都是你策劃的是不是!”
然而林元馨卻已經去的遠了,周芷君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一轉眼,便到了太祖皇帝的祭禮。
皇宮內設了專門的祭壇,方圓三丈許,壇前張掛了素白絲幔,絲幔之後,一列鐘磬琴瑟,錚錚琮琮之聲隨風而來。
昨天一整夜,歐陽暖都不曾閤眼。東方透出一絲魚肚白,臥房外那盞罩著黑紗的燈罩立即被紅玉除下。整個院子都開始了忙碌。菖蒲將門簾挑起半邊,小廝早已挑來一擔熱水在院子外頭等候著,紅玉進門替歐陽暖洗臉梳頭,換上衣服後,碧雨便送上銀耳湯。
因為皆是正裝出席,歐陽暖只覺得衣服穿在身上特別的悶熱,看肖重華臉上卻很平常,不由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果然一滴汗都沒有,不由得嘖嘖稱奇。肖重華也沒顧得上跟她說話,只叮囑她早上少喝水,便匆匆出去了。他要早一步趕到皇宮裡去,女眷們則是稍後才能進去。
五更時分,歐陽暖、孫柔寧便已經著裝整齊地進了宮。
進宮後就是男女按品級分別列隊,大公主為女眷中最尊貴者,她一身正紅金繡翟紋禮服,發上的攢珠金冠瓖了九股鳳釵,看上去華麗且端莊,此刻整個人都被眾多女眷包圍著,歐陽暖看人頭攢動,便放下了去請安的心思,再四下一看,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鎮國侯府老太君是正一品夫人,歐陽暖瞧見外祖母的時候,就看到她頭上戴著綴著珠翟、珠牡丹、金寶鈿花、餃珠金翟等等金飾件的金翟冠,沉甸甸的怕是有好幾斤重。身上穿著領闊三寸的花鳥紋樣刺繡 絲大袖衫,瓖金邊杏紅緞面鳳凰雲紋刺繡霞帔,猩紅緞面五彩連波水紋刺繡百褶裙,看著富麗堂皇五彩輝耀,比自己身上的服侍還要隆重。沈氏正在一旁攙扶著她,老太君畢竟出身名門,雖然年紀大了,一步步卻走得極穩,甚至聽不到那些首飾踫撞的清脆聲響。一看見歐陽暖,老太君便立刻向她笑著點了點頭。
歐陽暖知道入了佇列便只能按照個人品級站著,絕不可以隨便走動,也便站在原地,只是會意一笑。耳邊傳來孫柔寧的一聲冷哼,歐陽暖故作不覺。
禮部侍郎躬身請宮中嬪妃和各府貴人,於登壇之前三拜九叩之後跪酒,進爵盞。於是在這一瞬間,伴著赤錦金琉的宮牆殿閣,靜謐的近似死寂。
樂聲止,才登壇。能登上祭壇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所有的皇孫貴冑、顯赫官員以及嚴妝禮服的命婦只能跪於祭壇之下。而禮部祭祀官讀冊,所有人只得肅然跪聽,不能有絲毫的倦怠畏冷之色,否則就是失儀。
因為整套禮服繁瑣沉厚,跪得太久,不由自主就覺得汗水打濕了背脊。
禮官大聲道︰“再叩。”
孫柔寧扯開唇,緩緩跪下,用極低的聲音對歐陽暖道︰“弟妹,怎麼你不去前邊?”
她的意思是,歐陽暖貴為郡主,應當站在大公主的身後,這一點,早在五天前大公主已經派人來說過,可是被歐陽暖婉拒了。她既然已經出嫁,自然是要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入列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必須和孫柔寧站在一起,至於原因麼……歐陽暖微微一笑,發鬢上綴飾的綠色寶石珊珊起伏,半點也不理會對方的挑釁。
看歐陽暖毫不理會,孫柔寧眉峰一挑,眼梢處掠過一抹陰鳩,不由望向歐陽暖,卻見對方濃密的長睫安靜無波,什麼也看不出來。
風又起,送來隊伍中無數的香粉味道,在宮闕重重影裡壓了過來,那無法疏解的味道,讓孫柔寧一時之間有些悶氣。尤其是歐陽暖的身上,竟然隱隱傳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幽冷香氣,明明十分好聞,後來卻讓她有些暈眩。
恍惚時,耳邊只聽祭祀官喝道︰“起……”
孫柔寧下意識地站起來,不知為何覺得眼前一黑,她一把抓住了歐陽暖的手臂!她的指甲極長了,縴嫩手指搭在歐陽暖的手上。那指甲上鮮紅的丹蔻,明晃晃的,都映在了歐陽暖的眸子裡。
孫柔寧的指甲近乎是惡狠狠的,歐陽暖卻仿若關切地笑了笑,垂下了頭︰“大嫂,你這是怎麼了。”
孫柔寧目光驀然一顫,轉頭看向歐陽暖。
歐陽暖看向她的眼楮裡帶著十分的親切,殷紅的唇中慢慢展開,旋即,烏金似的眸子深處就有了火光微爍。
孫柔寧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已經摔出了隊伍。
就在此時,樂聲突止。
一片寂靜裡,所有人都看見孫柔寧突然從佇列中摔出來,極為觸目。
幾百年來,人們一直認為皇宮是個非常神聖的禁地。宮中有各種神靈守護,而殿神守護著所有的宮房殿堂。傳說殿神經常半夜裡出來四處巡遊察看,保護皇帝,所以宮中的所有人都不得八字兩開地躺在炕上睡覺,睡相難看不說,沖撞了殿神可是了不得的罪過。睡覺的時候尚且不可以,更遑論是在這種祭祀的莊嚴時候呢?孫柔寧頓時嚇得變了臉,跪在地下一動也不敢動。
不少人看向這位世子妃的眼神,就帶了一絲鄙夷,站一會兒都站不穩,真是窩囊得很,半點儀態都沒有!
歐陽暖對一旁的一個綠衣宮女笑了笑,道︰“勞煩你去扶我大嫂起來。”
綠衣宮女目中一閃,低頭應道︰“是。”說著,她快步走上去攙扶孫柔寧,“世子妃,您沒事吧。”
“沒事。”孫柔寧驚得臉色剎白,心裡其實將歐陽暖恨到了極點,她這兩天千方百計讓歐陽暖不痛快,對方都一聲不吭,原來在這裡等著,給自己這麼大的難堪!孫柔寧這樣想著,先是向歐陽暖投去殺人一樣的眼光,隨即對著那宮女,強忍著由嘴邊擠出一團笑容。
“呀,這是怎麼了?”綠衣宮女用手攙扶著孫柔寧起來,自己的袖子與孫柔寧大大的裙擺無意中交匯了一瞬,隨即她動作凝滯,十分驚慌地指著孫柔寧輕輕驚呼。
這聲音不大不小,上面的皇帝和禮官聽不到,恰好周圍的命婦全都聽清楚了,一時眾人又向孫柔寧看過來。
這時候,大家看到孫柔寧站起來的地方,地面滲出一片血漬。
“世子妃,您流血了,是不是哪兒磕破了?”綠衣宮女連忙道。
“沒有啊。”孫柔寧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不對,要甩開宮女的手,卻覺得她的一雙手彷彿鐵鉗一樣抓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