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媽媽看著歐陽暖一張如花兒一般精緻的臉孔,只覺得那絲絲潤潤的艷麗直透到她的心裡來,不由低下頭去。她在殿下的院子裡伺候了很多年,雖然得到信任,卻也只是混了個管事媽媽,每月的分例再加上別人孝敬,可還是有限的,林妃娘娘出手大方,為人又隨和,待自己更是十分優渥,虧得她的支援,自己家裡的日子才能過的那麼好。太子妃死後,這太子府就更是林妃娘娘的天下了,由不得自己不投靠她。來的時候,林妃娘娘遞了個五千兩的紅包,吩咐今天的事情不允許讓任何人知曉,這可是五千兩啊,兩輩子也掙不到如此多的銀子,但這件事畢竟十分的冒險,自己不是沒有猶豫過,可這錢若是不收下,自己那個大女兒可是在林妃娘娘院子裡伺候,連小兒子最近也被娘娘派了差事,到時候可真是……
想到這裡,寧媽媽咬咬牙,垂下頭,道︰“應該的,夫人放心。”
歐陽暖笑了笑,轉頭重新對著銅鏡,她本就嚴妝以待,可此時仍舊細細整理的妝容,銅鏡裡的人,穿著金絲紅地紋繡裙,髻上左右步搖的瓔珞長長垂下,流光溢彩,縴弱如柳的身姿,重重墜飾下愈加單薄。如今已經是秋日,有幾分寒氣,紅玉取來披風,從身後為她披上,再轉到身前繫上絲絛。紅玉的手指無意觸到了她肌膚,溫溫的暖,似乎永遠都是,而歐陽暖的手也永遠都是有一分寒涼。
寧媽媽躬身開啟門,歐陽暖踏了出去,穿過重重的走廊,遠處隱隱有鐘聲響起,那是西面城門前的鐘聲,沉洪遲重的一聲聲,度越無數朱紅牆垣,送到歐陽暖的耳中。
到了地方,寧媽媽親自推開門,歐陽暖走了進去,凝目四望,屋內窗紗帳幔乃至桌椅都是嶄新的,散發出一層淺黃的光暈。歐陽暖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不過是無意路過,一絲動容也無。
“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把簾子拉上吧。”歐陽暖皺了眉,似乎有些不滿。
“是。”寧媽媽趕緊道,便吩咐人去拉上了簾子,原本就是陰雨的天氣,重重的簾子擋住了屋外的光,一時整個光線都昏暗起來。
“點一盞燈吧。”歐陽暖淡淡笑了笑,精緻的眉眼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是。”
寧媽媽自己走到桌邊,點燃了那一盞琉璃蓮花燈,屋子裡的色彩一下子變得更加柔和,蓮花燈裡也散發出一種淺淡的香味,細微的叫人無法察覺。歐陽暖笑了笑,道︰“我在這裡等,你們都下去吧。”
“是。”
肖衍進了院子,寥寥幾個人包括紅玉都早已跪在青玉階下。他並未理睬,徑自入了屋子,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進去,便看到歐陽暖坐在桌子邊上依著琉璃燈看書,清麗的眉眼經上濃艷脂粉的胭脂渲染,一時不知道為什麼,添上了無限的嫵媚嬌艷,只是神色卻還與往常一樣,雅緻卻絲毫不張揚,連眉眼間的笑意也是恬靜如珠輝,只見溫潤不見鋒芒。
他進來站在一旁,也不做聲。歐陽暖明知他來了,只作不知道,一心一意只看著手裡的書。片刻後他咳嗽了一聲,她方隨意地放下書,起身行禮。
行禮卻也只是很隨意的,看樣子就沒多少誠意,然而肖衍卻笑了。歐陽暖看著他眉目溫和,心中不由想到,難怪表姐當初那樣傾心,他若是不露出本性,卻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肖家的男人,畢竟是皇族出身,有個美人娘,心眼再壞,皮相也壞不到哪裡去,只是她看著卻沒有絲毫心動的感覺,單覺得厭惡。將這厭惡掩飾了,歐陽暖笑道︰“進來了怎麼不說話?”
他微笑︰“我瞧著你低著頭認真,捨不得吵你。在看的什麼書?”
歐陽暖笑道︰“我只是閑來無事,從那邊的架子上隨手找了一本書來看罷了。”
肖衍看了一眼,卻是一本琴譜,不由點點頭。一低頭卻看到她腰間有個小巧的菱角香囊,十分精緻美麗,竟然毫不猶豫地伸手解下,道︰“這個很好看。”說著,他將那香囊放在手掌心裡把玩。“和你很配。”
歐陽暖只是淡淡笑著,也不阻止,心想肖衍若是知道這香囊是屬於綠腰的,那表情該是如何精彩。
“送給我吧。”肖衍道。
歐陽暖慢慢道︰“這香囊的顏色不是太艷麗了麼?表姐說過,殿下不喜歡這樣奇巧的東西。”
“不拘什麼顏色都可以,你的心意才是最可貴的。”肖衍看著她道。
心意?歐陽暖忍住笑,卻側頭道︰“還是還給我吧,殿下身上的一事一物、一針一線都是馬虎不得的,何況如你所言香囊是我的一番心意,更是不願意有半分不妥。”說著伸手去取。
肖衍聞言也笑了,卻揚起手,將香囊揣進了袖口。他凝神片刻,目光落在她衣上,含了笑意道︰“你身上的顏色就很好,往日裡卻只見你穿的素淨,這種顏色卻很少穿。”說著,徑自摘下歐陽暖簪上的明珠收入香囊中,道︰“這明珠是你戴在鬢邊的,往後我便把這香囊日日帶在身上,片刻也不離,好不好?”
歐陽暖笑笑,沒告訴他這些首飾全都是新置辦的,從無任何人瞧見她戴過,更不屬於她……
說話間,肖衍順勢握住歐陽暖的手拉過。歐陽暖臉一熱,將身子往後縮了一下,才低頭輕聲道︰“殿下……”
肖衍看她似乎是害羞,便笑道︰“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了你素日喜歡的吃食,還有梨花釀,你曾經說過,梨花釀清甜且不易醉。”說罷,他親自走到窗邊的小茶幾上,取了瓖琉璃酒壺過來。空氣裡一下子漂浮著梨花釀那種清醇的香氣,叫人覺得氣氛一下子鬆弛了許多。
肖衍親自倒了兩杯,執了一杯遞給歐陽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一腳踩在歐陽暖的裙裾上,就勢伸手去扶住了她的腰,歐陽暖一陣厭煩,在他失神時輕輕推開,徑自坐在了榻上,只留下他呆呆的站在那裡,便有了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歐陽暖沒有理會他,只單手支頤,撐在桌幾上。幾上早就擺了幾色乾果點心,她挑起一顆剝了殼的香果,愜意地放入嘴中,緩慢咀嚼回味,忽而一笑︰“據說太子府的師傅做的梨花釀,唇齒間留香十日不散,讓人如臨仙境,是也不是?”說罷,並不等肖衍回答,濃麗眼眸神光耀目,眼中卻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復雜恍惚。
恍惚中回到了那一日。
還是在林元馨面前,她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向林元馨道︰“他約了我見面。”
那聲音淡然,彷彿是隻是一件瑣事,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