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華冷眼看了眾人一眼,緩緩起身,沉聲道︰“大哥,這不是證物,而是誣陷我妻的贓物。”
肖重君盯著自己的弟弟,眼楮裡有一閃而逝的痛惜。他真的不明白,歐陽暖有什麼好,竟然惹得重華這樣前途大好的人為她神魂顛倒,不要說罔顧了軍務,連鐵證在眼前他都視而不見,這是瘋魔了不成?他的聲音越發冷了下去︰“誣陷?這是誣陷麼?有人證有物證,難道你還能說是誣陷!聞聽那亂臣賊子在宴上送了弟妹一把稀世古琴,能讓百鳥都聞聲而來。南詔豪闊秘藏無數,我倒是見識少,不知什麼樣的珍物有這等奇效,何不取來讓我們開開眼?”
含沙射影的言辭內蘊之意使紅玉夷然變色︰“世子信口開河,盡說些無根之謠來冤枉我家小姐,究竟是什麼意思!”
歐陽暖對她揮了揮手,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見底。
“大哥想說什麼?”
“我正是為弟妹的清譽著想,盼你能拿出憑據闢謠。如今京都流言紛飛,弟妹或許是不曾聽聞,怎樣難聽的都有,還有人說……”肖重君微微冷笑,似不經意的逡過身畔,靈俐的丫環飛快的接下去。“說郡王妃與那叛臣早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更說那叛臣遲遲不曾娶妃就是為了郡王妃,還有……”說話間突然看見肖重華冰冷的眼神,道不下去,嬌顏彷彿添了些別的東西,瞧著竟然哆嗦了一下。
屋子裡霎時寂靜如死。
流傳雖多,皆知不實,檯面上無人敢擅言,連在肖家眾人面前都避口不談。自從桃夭沒了以後,這個丫頭是肖重君身邊如今最看重的人,她突兀的揭破,眾人盡知不妥,唯恐受其牽累,一時無不色變。
“弟妹聽見了,空穴不來風,是不是該……”肖重君一改往日的平和,猶在倨傲的諷笑。
“若非大哥提醒,我還真不知竟然生出這般不堪的傳言。”歐陽暖慢吞吞的打斷,清顏毫無火氣,秀致的眉梢一揚。
肖重君卻不理歐陽暖,只顧問肖重華道︰“她是你的妻子,你怎麼說?”
肖重華慢慢地道︰“來人。”語音並不高,院中飛簷上落下兩個矯健的身形,飛快進了屋子,畢恭畢敬的俯首。
“郡王有何吩咐。”
“把這丫頭拖下去打二十杖。”淡淡的語氣水波不興。“打完了送刑堂論處,懲其傳謠惑主,妄言誹上。”
肖重君險些以為聽錯,氣得說不出話,身邊的丫頭已被扭住拖了下去,這丫環自從桃夭死了之後就頂了她的位置,極為受寵的,更是仗著有人撐腰跋扈行事,哪受過這等驚嚇,駭得面無人色。孫柔寧秀致的眉梢一揚,眼楮裡閃過一絲冷笑。
“住手!”肖重君連聲喝止,然而肖重華的侍衛只聽命於他,對世子的吩咐置若罔聞,轉眼拎著丫環離去。
滿堂皆驚,所有眼楮都望了過來,肖重君質問︰“什麼意思,這是我的丫頭!重華,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一言逆耳就擺威風,乾脆連我一塊打了。”
肖重華冷冷望著自己的大哥,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輕描淡寫道︰“大哥心慈馭下不嚴,竟出了這等嚼舌謗主的丫頭,我代為教訓一下自是應該。若讓外人聽了無根之言,燕王府的聲名遭汙誰擔得起,留她一命已是寬仁,大哥,請謹言慎行。”
肖重君臉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向看重自己的弟弟對自己露出冷若冰霜的神情。
董妃的神色有瞬間的冷凝︰“重華,你父王還在這裡,你這是做什麼!”
歐陽暖笑了笑︰“王爺,董妃娘娘,郡王不過是在按照燕王府的家規處置罷了。王府早有規矩,凡傳謠惑主,妄言誹上者。責二十杖,逐出府外永不復用。規矩如此,落在誰手上都是一樣。大哥勿惱,不服只管去看看家規是怎樣說的,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何必為一個下人生此閑氣,區區二十杖還死不了人,大哥若是捨不得,到時候叫人好好照料也就是了。”
眾人猶在懵懂,肖重華幽冷的眸子一個個瞧過去,被望的心裡一寒,盡皆低下了頭。
肖重君沒想到連肖重華也這樣幫著歐陽暖,氣的臉紅裡透紫,險些氣暈過去。
肖重華看著自己的大哥,眼楮裡劃過一絲深深的不忍。
董妃猛地站了起來,胸口大大的起伏了兩下,終究只是道︰“你們還不好好照顧世子!”一旁的丫頭連忙過去給肖重君順氣。
歐陽暖方深深一笑,那笑意似積了寒雪的紅梅,冷意森森︰“董妃娘娘,我的丫頭呢?既然是人證,也該讓我見見她吧。”
董妃在最初的愕然後,神色已經清平得如一面明鏡,低首片刻,喚出人群中的歐陽暖,抿唇一笑︰“她始終是什麼都不肯說,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啊。”
歐陽暖微微一怔,很快泯去那一份意外的愕然,輕輕垂首,“娘娘,菖蒲不是忠心耿耿,而是沒有什麼可以交代罷了。”
董妃笑容涼了涼,對旁邊的燕王道︰“暖兒是剛剛嫁入府裡的新婦,她的人品性情,我都是信得過的,原本也不該這樣疑她,可是府內風紀關乎王爺的威名,我十數年來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她抬眼看一眼燕王,動容道︰“因此,今日之事還請王爺裁斷吧。”
燕王看著歐陽暖,還沒有說話,肖重華已道︰“父王,阿昌僭越冒犯我妻,不可姑息,其罪當誅。”
董妃一直安靜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倏然抬首,眸光冷厲如箭。然而肖重華卻含著冷漠的笑,繼續道︰“至於這背後之人,當然也不可放過,所以請父王將阿昌和菖蒲都交給我處置吧。”
董妃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燕王的袍子。然而,燕王盯著自己的兒子未置一辭,冰冷的神色有一股天生的凜然之氣,半響,慢慢道︰“我累了,凡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董妃,這件事你不必過問了。”
董妃微微有些尷尬,作勢攏一攏手釧把手縮回,旋即盈盈一笑,“是,王爺。”
夜風穿窗而入,半掩的雕花長窗微動,歐陽暖低低咳嗽了兩聲,肩頭微動,令紅玉心中頓時揪緊。一旁的菖蒲忙上前將藥放到案幾上,歐陽暖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放下,出去。”
菖蒲從未有過如此瑟縮的模樣,她將藥汁倒進碗中,柔聲笑道,“小姐,您先喝了藥,再趕我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