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燕山腳下,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山區裡的溫度,本就比城市裡低一些,眼下第一場新雪落下,風就像一把刮骨的尖刀。
馬場山頭的三色林,一夜之間白了頭。
白色就是相對霸道些,殘雪掛在樹梢上,樹的本色就會被人忽略了。
在這片山林中,白了頭的不僅是這些樹木,還有一個老人。
雖然已經年近古稀,頭髮花白,背也駝了,但他此刻站在馬場山門之外,依然像一個巨人。
半個小時前,有一位客人忽然到訪,奇怪的是,這個客人不是來找馬場之主曹餘生的,而是來請他範平安的。
隱退江湖十五載,眼下半截埋進黃土裡了,卻來了新買賣,這讓範平安有些訝異。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缸子,親自將客人送出山門之外,然後就在山門內,打了一套通臂拳。
一招一式,還是十五年前的模樣。
空氣被他的拳風震得獵獵作響,就像山谷裡抽下的馬鞭子,傳出去老遠。
一套拳法打完,範平安長長撥出一口氣,似是口中射出一道白箭,激進三尺有餘,這才緩緩消散。
“範老,十五年不曾動手,想不到你的功夫愈發精進了。”
山門外,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黑色長裘,頭戴一頂海龍帽,正在山道里拾級而上。
海龍帽有真假之分,真的是西伯利亞海狗的皮毛製成,這種動物如今已經絕種,現存的每一頂都是珍品。假海龍帽則是由海狸的皮毛做的,兩者看上去差不多,但價格相差萬倍。
中年胖子頭上的這頂,自然是真的,因為他叫曹餘生。
連曹餘生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多有錢,反正十年前當自己的家產超過十億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算過了。
此刻的曹餘生登上了山門,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對身邊的範平安說道:“範老,十五年前,你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極,現在看這徵兆,是由外轉內了吧?”
“家主好眼力。”範平安微微一笑,隨後臉上又現出幾分遺憾之色,“只可惜,我當年遇上林樂山的時候,還沒眼下這份火候,否則也不至於讓老家主蒙羞。”
“範老不必介意,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曹餘生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有些感慨,回憶道,“十五年前,我們家身為曹氏分支,想要取曹家主脈而代之,獵門內部自然會有些阻力。當年你替我父親出戰獵門魁首林樂山,十招不敗,讓林樂山認可了我們曹家的實力,這才有今天我這個六魁首的位置。”
“承蒙老家主不棄,我這個逃犯寄身曹家二十餘年,這點事情是我應該做的。”範平安說道。
曹餘生看了看老人的神色,心裡隱隱明白了什麼,問道:“林朔來過了?”
“來過了。”範平安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有激賞之色,“好小子,一眼就認出了我,在我面前隨便一站,就是極高的臨戰狀態。我試了他三次,都被他防住了。想不到他年紀輕輕,比起十五年前的林樂山,竟然還隱隱高出一籌。”
“獵門六魁首,他如今坐次第一。”曹餘生淡淡說道,“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家主,我想去一趟西北。”範平安忽然說道。
“剛才我上山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小夥子,對我倒是挺客氣,不過還是被我三言兩語探出了來歷,他是聶家人。”曹餘生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平靜地說道:“範老,你要重操舊業了?”
“是的。 ”
“目標是林朔?”
“沒錯。”
“太折騰了。”曹餘生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之前他來的時候,你就可以動手。”
“那不一樣。”範平安正色道,“當時他來,我是曹家的門房,沒有出手的傷客人的道理。如今他去,我是接了買賣的殺手,自然放他不過。”
“不錯。”曹餘生微微頷首,“一碼歸一碼,範老分得很清楚。”
“家主。”範平安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範某當年被老家主所救,陳諾守護曹家二十年,如今期限已滿。我此次下山,還請家主不要介意,我終究是個拳師,不能老死在門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