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月上樹梢的時候,九娘溝裡已經黑燈瞎火了。
山裡人晚上沒什麼娛樂,早早就吹燈睡下了。
村口住著一對年輕的夫妻,房裡嘎吱嘎吱的動靜就跟炫耀似的,傳得老遠,聽得老劉心裡癢癢。
老劉,大名叫劉順福,今年五十六歲,是外興安嶺第二代龍王使者。
第一代龍王使者,就是他爹劉德昌,十五年前就死了。
家學淵源、子承父業,這在山裡人眼裡再正常不過。
老劉此刻牽著一頭灰驢,懷裡揣著一隻昏迷過去的八哥,在九娘溝的村道上走著。
這上千裡的山道,九娘溝算是他主持各村龍王祭時,中途的一個落腳點。
這裡,有他一間小木屋,平時不住人,只有在龍王祭的時候,他路過會睡一兩個晚上。
把驢在門外拴好,老劉推門進屋。
他沒點燈,一是怕光亮透出去,把山外人引過來,二是燈油在這裡很金貴,他有些捨不得。
從懷裡把那隻八哥捧出來,輕輕地放在炕上,老劉又起身回到屋外,從驢身上掛著的褡褳裡,取出一把草藥來。
這些草藥,是他之前在山道上跑路的時候看到,順手採摘的。
回到屋子,正打算找出石臼把這些草藥搗碎,老劉瞄了一眼炕上,然後愣了一下。
八哥不見了。
老劉一扭頭,發現那隻八哥剛剛奮力跳上了窗臺,扇了兩下翅膀。
可惜它沒飛起來,一頭栽倒在了窗臺上。
“你這隻鳥咋比驢還倔呢!”老劉快走幾步,把八哥捧在手心,放回炕上的被窩裡。
八哥鳥這次倒是沒昏迷過去,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老劉。
老劉找到了石臼,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看著自己被窩上的這隻鳥。
“眼睛就跟會說話似的。”老劉笑了笑,手裡開始搗藥,“我知道你。”
八哥鳥沒吭聲。
“林家這個門道,叫做‘御鳳’,當年跟我們劉家的‘牧龍’齊名。你就是林家的鳳凰吧?”
八哥鳥愣住了。
“牧龍御鳳,聽起來多風光。可龍游淺水遭蝦戲,落魄鳳凰不如雞啊。”老劉停下手,搖了搖頭,取出石臼裡面的藥泥,遞向八哥鳥,“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就別跟我裝蒜了,我知道你聽得懂人話,躺下吧,我給你上藥。”
八哥鳥盯著老劉看了一會兒,往被窩上一滾,把肚皮露了出來。
老劉一邊給它上藥,一邊說道:“子彈順著肚皮擦過去,內臟被震傷了,不過還行,敷上藥好好睡著別鬧騰,以你的體質,一個禮拜就能上天了。”
說完這句話,老劉自嘲地笑了笑:“這話怎麼聽著不對味兒呢?”